兩人高的山石後白光一閃,紅鸞離開了鬼界地府,而山石前的黑白無常將目光轉移到山石的位置。
白無常轉眼看黑無常,“為什麽突然想要演這麽一場戲給她看,你是在可憐她?”
黑無常雙臂環胸,似笑非笑看著天界的方向,“我只是不爽天帝那個偽君子而已。”
“憑什麽他自己想要布一場局,還非要摻和上我們鬼界?要不是他,咱早就該退休養老去了。”
黑無常現在嘟囔著退休養老一天到晚能有三四次,白無常早就習慣了。
“難道就只允許他們天界的仙欺負我們小鬼,就不能我們也算計他一次了?”黑無常又道:“我說這些話給這個小仙娥聽,不管是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天帝設下的局成了不好,敗了也罷,總之是拉弓沒有回頭箭,我最多也只是稍稍起了下推動作用,要不然他們天上的人再這麽磨嘰兩天,下面有又得是好幾年,我這退休金遲遲下不來,找誰去?”
白無常有些不解,“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退休金這麽一回事?”
黑無常嘿嘿一笑,“我上次有幸去過一次忘川,看到了傳說中的孟婆大神,才發現,原來地府之外的世界這麽精彩。
人家孟婆,長得好看,穿的也好看,再看看我們地府,統一工作服除了黑就是白,我這一身黑袍,同樣的樣式來來回回幾千年不變,早就穿煩了。
可惜人家有忘川大神寵著,有錢買衣服,我不行啊。”黑無常臉上充滿了怨念,“等退休金下來,我也要去人間好好逛一趟,進行一次大采購。”
白無常摸了摸鼻子,輕輕咳了兩下,耳朵有些發熱,“反正我的退休金也沒用,到時候就給你……你也幫我買兩件,剩下的就都給你吧。”
黑無常拍了拍白無常的肩膀,一臉“穩了,老鐵”的驚喜表情,看得白無常心裡歎了一口氣。
黑白無常本以為自己是捕蟬的螳螂,卻不料身後原來還有黃雀。
司命星君原本是擔心紅鸞自己一個人修為甚低,會在地府遇到什麽危險,特意偷偷跟著她一起下來,後來見她要偷生死簿的時候,還心驚膽戰地幫了她一把。
其實他本意是不想幫的。
他知道她偷生死簿是要做什麽,他想她除非是瘋了。
本來在看著紅鸞離開以後,司命星君也打算跟著她回天宮的,卻不想慢了一步,剛好聽見黑白無常之間的對話。
紅鸞沒聽懂的內涵,司命星君是全都聽懂了。
當年月老為了那個女人在九重天上大鬧的那一次,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卻也沒想到,天帝為了月老能重回九重天上,竟是苦心積慮又布下了這麽一場局,打定主意要紅鸞做這場局裡的犧牲品。
可天帝算來算去,以為自己算無遺漏,卻忘了人的心哪能是手段能控制得住的。
司命星君作為局外人,其實比所有人看得都清楚。
紅鸞深愛月老。
可月老,未必就對紅鸞沒付出真心。
月老當年因為情劫墮落,天帝為了他能重回九重天,封閉了他的記憶轉而又為了設下一場情劫,只是,當年的月老沒能逃過,如今,又還能逃的過去嗎?
司命星君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他雖能掌握人間無數生靈的命盤,卻也知道有些事情總能逃脫它命定的軌跡,走向重生或者滅亡。
他見多了這樣的輝煌或覆滅,久而久之,也就沒了那麽多心思再去撥亂反正。
那些口中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的結局,他其實也想看看。
至於月老和紅鸞的結局,司命星君想,他是不想看到最後的悲劇。
他終究也是入了局。
天命生死簿其實是誰都可以修改的,只不過修改之後的代價,就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了的了。
在搭上自己全部的修為之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化作天罰,足夠使一位九重天上的上仙魂飛魄散。
更遑論像紅鸞這樣,修為低,資歷又淺的小仙娥。
有人說,世間萬物,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全看一個人的造化如何。
可造化這種東西,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從前有很多人都說紅鸞運氣好,遇上的都是頂級的造化,可這一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過去。
紅鸞翻開天命生死簿,找到蘇影那一頁,用余下兩千多年的修為幻化出一支筆,修改掉她的命格,換來她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一生無憂,長命百歲。
生死簿在修改完以後就自動消失在她面前,紅鸞仰躺在月宮樓閣最高處的房頂上,看著頭頂或明或暗的星星,等待著最後的天罰。
曾經的紅鸞將阿月視為是她的天,後來才明白,原來一切不過是她的妄念。
遙遠的天際有電光乍現,緊接著是耳邊震耳的雷鳴聲,天雷將至,紅鸞又往月宮下面看了一眼。
像天罰這麽大的動靜,應該會吸引很多人過來,隻不是紅鸞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趕在魂飛魄散之前再看一眼阿月。
閉上眼,眼前最後一刻浮現的,不是黑發白衣長發系帶的阿月。
而是姻緣鏡裡, 那個黑衣紅袍,明烈朗然的他。
五官深刻,眉眼黑冽,黑發散在背後,通身氣度凌厲狂野,刀鋒一般。
那是她無緣參與的他的過去。
感情裡先來後到的順序太重要了,遲了一步,便是永遠。
頭頂上一道刺眼的電光直直劈下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天靈蓋上被瘋狂地灌入雷電,紅鸞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是要炸開一樣。
對於這八十一道天雷,紅鸞沒有任何要反抗的念頭。
她靜靜地等待著第二輪的天罰,閉上眼之前眸光中閃過一道白光,恍若還能看到阿月難得失色和焦急的臉,帶著悲痛和悔恨的意味,朝著她的方向撲過來。
那種不顧一切決絕而深刻的眼神,卻意外帶著一種柔和的安撫和痛惜——
恍惚間,以為是你給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