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讓路,向川總不能讓人直接撞過去,停下馬車後沒等他向皇帝通報呢,文慧妍便說話了。
“向總管,這馬車裡什麽人啊,還要你親自去接?”
她一邊問還一邊眯著眼往馬車裡面瞧,嘴角還掛著她一貫的笑,在向川看來顯得有點兒刻薄。
這宮裡沒眼色的人算不上多,但偏偏絕大多數都出自后宮。
這話其實也不對,那些宮妃們在某些時候還是很有眼色的,但得看對著的人是誰。
向川有些無奈,透過小窗往馬車裡飄了一眼,又對文慧妍道:“回娘娘的話,是皇上他出去了一趟。”
文慧妍一聽車裡頭坐的是皇帝,心思立馬就起來了,皇帝生性淡漠,不好女色,經常是好長時間不入后宮,今日能在這遇上,她覺得這是她和皇上的緣分,可得把握住。
整了整衣裳和發髻,她腳步踩得又輕又細往馬車邊上靠近,也沒把向川的阻止放在心上,走近了正打算喊皇上請安,忽然聽見馬車裡那道簾子後面的聲音。
“你也看了這麽久,歇歇吧。”
“……”
“你怎麽不聽話呢,嗯?”
“哎呀,你別搶,我想繼續看。”
然後是一陣細碎的聲響。
文慧妍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臉色難看極了。
她可是聽的清楚,最後那道聲音是女人的,而且……
前面那兩聲皇帝說話的溫柔勁兒,是她自打進宮以來就沒見識過的。
也怪不得文慧妍反應大,不光是她,后宮裡所有的妃子都清楚,皇帝並不是個貪圖享樂的帝王,他寵愛妃子,無非是多說兩句話,多賞賜點東西,多臨幸幾晚,柔聲溫存之類的從未有過。
可現在,怎麽就不一樣了呢?
文慧妍攥緊了手裡的帕子,皇帝他出去一趟,難不成就為了出宮去接美人?
向川就在旁邊看著文妃的臉從笑語盈盈變得煞白難看,暗暗撇了撇嘴,又輕聲道:“娘娘?”
文慧妍此時也不想著緣分了,也不想得見聖顏了,扭頭死盯著向川。
什麽意思向川都懂,文慧妍想知道什麽他也不會不清楚,但皇帝的意思不是他一個奴才能妄加揣測的,最好的法子還是做個啞巴。
向川嘴巴閉得死緊,文慧妍什麽也問不出,卻也不想就這麽走了,一會兒看看馬車,一會兒看看向川,死咬著牙。
忽然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皇帝探出頭,臉色微微不爽,“向川,怎麽回事,怎麽停在這了?”
皇帝是真的有點兒惱,洛長風軟硬不吃,又打不得罵不得,他是真拿她沒法子。
這不是心裡頭憋著氣沒出發,皇帝又不想往肚子裡咽,轉頭就意識到馬車停了,心裡火頭就更大了,撩開簾子就喊向川。
一邊兒的文慧妍被硬生生無視,嘴唇都快咬出血了,想趁機往簾子裡看看,卻隻瞄見一小塊青色衣角,想再往裡面看看,被皇帝擋住了。
向川暗暗叫苦,眼神往文慧妍身上飄,皇帝也看見她了,眼神暗下來,“你怎麽來了?”
文慧妍被皇帝這一句話說的透心涼,再看他眼睛,是他一貫的冰冷和淡漠。
再想想方才隔著簾子都能感觸到的柔情蜜意,文慧妍恨得牙癢癢,手心裡的帕子也快被尖利的指甲抓爛了。
她扯著嘴角笑:“臣妾……臣妾就是閑來無事……”
“既然閑著就回你的蘭溪殿待著,別整天無所事事出來禍害。”皇帝這話絲毫沒給文慧妍面子,說完之後也沒再看她,放下簾子之前讓向川趕緊走。
他是真的不想再多看文慧妍一眼。
就光前世她把洛長風綁在床下的那行為,他就恨不得立馬親手殺了她。
文慧妍站在原地,整個人幾乎要氣炸了。以前皇帝雖然冷淡,但也從沒像今日這般,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和摒棄。
她甚至有那麽一瞬間覺得皇帝想要殺了她。
是不是因為馬車裡那個女人?
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她非常清楚,一直以來表面看都風平浪靜的后宮,怕是有一段時間不得安生了。可不管怎樣,誰都不能和她搶。
不論是皇上,還是他身邊那個位子。
……
皇帝自從看見文慧妍之後,整個人都陰鬱下來,他身上的氣息變得陰沉又危險,眉間籠罩著一層陰霾,一點點沉入眼底深處。洛長風在他身邊,終於看不下書去了。
“你怎麽了?”她放下書問他。
有些事情皇帝不能說,那是他這一世至死都必須放在心底不能出口的秘密。
重來之後,他一心隻想著怎麽才能和洛長風重歸於好,這才把文慧妍還有丞相那些人給忘了。
而時隔千千萬萬年之後,他再一次見到文慧妍,心底的憤怒沒能減輕分毫。
可他還記著孟姑娘的話,更何況此時有洛長風在他身邊,他不能嚇著她,便使勁壓製自己心中的戾氣,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他張口,卻也說不出“朕沒事”這樣的話來。主動給洛長風拿起兵書又遞給她,“有些事你別管,看你的書。”
洛長風沒接,半晌撇嘴,“你也像我爹娘一樣,拿我當小孩子看待。”沒意思……
皇帝委屈, 他哪裡敢拿她當小孩子看,他快恨不能拿她當小祖宗供著了。他們倆之間,從來都是她給他氣受。
但他沒解釋,“乖……你別多想了。”
洛長風指尖蹭了蹭書頁,臉上有些不樂意,“我多想什麽了,我又什麽都不知道,哪能多想?”
皇帝知道洛長風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最不喜別人拿她不當回事。
她又現在還小,不懂掩飾自己的脾性,難免顯得有些小孩子的無理取鬧,這些都是她的小性子,他願意接納,甚至說是享受,覺得這就是獨一無二的她。
而被洛長風這麽一鬧,皇帝心裡的陰沉也消了很多,看著她,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皇帝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馬車小窗外的日光疏朗透進幾分,像是溫綿繾綣的情絲,慵懶的灑在她臉上,雖然稚嫩,但在皇帝眼裡,當真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