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臂彎曲,發出細碎的喀啦聲,長弓被尤麗婭幾乎拉滿,她點點頭說:“楊,我要了。”
你開心就好,楊m收下了長弓。
灰木部族與河灣地有所區別,河灣那邊耕地肥沃,偏向於農業發展,而灰木這邊盛產漿果和蜂蜜,所以經常有商隊前來貿易,在此基礎之上,兩種建築應運而生。
市場和客棧。
眾人被好客的老張首領安排到客棧,這是一幢原木建造的兩層大房子,比楊m的首領棚屋要氣派多了。
從客棧的正門進入,首先映入眼底的是長條狀地篝火,地面往下挖深幾寸,用石塊築起長約三米,寬約一米半的凹坑,裡面堆架著燒紅了的木柴,火焰半燃不燃,用於取暖。
地篝火上方有個架子,可以把肉食穿在木棍上進行燒烤,也可以用其他器皿來燉煮食物,將近晚餐時間,客棧的人正在往篝火裡面添加木柴。
篝火的三側都放置了木凳,可供人取暖飲食,靠正門的那一面則是空著的。
左手邊的木凳已經坐了三個人,他們披著厚重的獸裘,腰間插著石刀,幾柄長矛靠在身後的牆上,手中是用樹葉包著的熟肉,上面白花花撒了少許鹽。
從他們精壯的身形和齊全的裝備來看,應該是灰木部族的狩獵者,此時正在解決手中的肉食,滿手油膩,好不快活。
“酒來!”正中那名看起來是頭領的獵手衝後面喊了聲。
客棧的櫃台一陣忙碌,老板吩咐仆人去取酒,仆人走到後面的置物架旁倒了兩杯,然後沿著木地板走出來,把裝在木碗裡的果酒送向三人。
那仆人佝僂著腰從楊m身旁走過,走得挺慢,因為她的手不太穩,為了防止杯中的果酒撒出,隻能盡量減慢步伐速度。
楊m發現這女人的年齡其實不大,大約三十出頭,但臉上皺紋密布,手背仿佛苦樹皮一般乾涸粗糙,她似乎受過傷,背直不起來,雙頰深陷,看上去營養不足,眉眼間偶爾閃過一絲痛苦,應該是仍受舊傷困擾。
她的衣服是粗糙的獸皮,上面打著補丁,所以她的身份基本可以確定――不是自由人,而是奴隸。
果酒被送到幾名獵手的手中,當最後一杯酒被端上來時,女人手抖了一下,而那獵手也沒接穩,整杯酒頓時灑掉半杯。
“賤人,這杯酒就不算了,重新去倒一杯。”獵手一口啐在女人門面,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女人木訥點頭,正待回身去取酒,又被那獵手喊住。
“等等。”
女人疑惑轉身,只見那半杯酒撲面而來,把她淋了個滿頭。
“滾。”
這才算完。楊m看著擦臉的女人向後面走去,隻覺得有股無名之火衝上心頭,你這野蠻人,我楊某人今天就要讓你明白八榮八恥的奧義。
楊m正待起身,卻見大廳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頭野豬出現在視野中。
嚇,這是怎麽回事?
“嘭!”野豬的屍身被扔在大廳篝火旁的地面,這頭野豬大約百來斤重,黑蹄灰毛,獠牙猙獰,雖然無法和鐵鬃那種現代已經滅絕了的古生物相提並論,但相對於普通野豬的體型來說,還是顯得很大。
楊m再往門口看去,只見那兒立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猿臂蜂腰,劍眉星目,鼻正口方,一柄長弓在手,背後是插滿了白羽的箭壺。
端的是一條好男兒。
楊m心中暗暗喝彩,卻見那少年大步走上前來,
衝那女人喊了聲媽媽。 “薛,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女人有些慌張,她趕緊把淋濕的頭髮往後劃拉一下,小聲問道。
“我聽說白耳副首領在這裡,就想把稅交了,順路過來看看你,”少年回答,說完也不顧女人阻攔,來到那幾個吃肉的獵手面前,朗聲說道,“副首領,這是第二頭野豬,現在還差兩頭對吧。”
楊m仔細觀察坐在正中的獵手,發現他和張首領長得有五分相似,看上去比他年輕一些,但體格沒有張首領那麽健碩,應該是兄弟之類的人物。
白耳把手中肥肉吞下,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膩,點頭道:“沒錯。”
少年撣去獸皮坎肩上的土灰,自負一笑:“再給我兩個星期,我能把剩下的兩頭也給你帶來,到時候我媽媽就是個自由人,是吧?”
白耳也不看少年一眼,自顧自抓起另一塊肉:“沒錯。”
楊m現在可以確定,這打雜的女人是白耳這位灰木部族副首領的奴隸了,她雖然不是自由人,但似乎和奴隸主達成了某種協議,少年隻要捕獲四頭野豬,就能為其母恢復自由身。
這樣一來,自己現在也不方便為女人討公道,因為她兒子是血親,他還沒有什麽行動的前提下,自己起來主持正義,總歸顯得有些多余。
薛姓少年感到又離目標近了一步,似乎放松了一些,他緊了緊腰間的皮帶,離開前吻了一下他母親的額頭。
這下少年終於發現了異常。
“媽媽,這是什麽?”少年的瞳孔猛然收縮,壓低嗓音問道。
“沒什麽,不小心灑到了水,薛,趕緊回家去,外面的天色陰沉,似乎要下雨了。”女人一邊扭過頭用袖子仔細擦拭,一邊岔開話題。
少年鼻翼聳動,他已經聞到了酒味,用豹子般的目光掃視篝火旁的每一個人:“誰乾的!”
這目光凌厲異常,幾乎被掃到的每個人都不敢去與他對視,楊m帶來的人,外加客棧中飲酒的路人,都小心避開了目光。始作俑者,那三名獵手卻裝作與其無關,碰杯談笑。
虎牙直接無視了少年的目光,對於混血巨漢來說,少年還是太弱小,根本無法對其產生威脅。
當少年盯住楊m時,楊m無奈一笑,哎,年輕人,還需歷練啊。
兩人目光對視片刻,楊m伸出食指,指向之前把酒潑到女人臉上的獵手:“是他。”
灰木部族的獵手臉色大變,他沒想到一名異鄉人居然敢在自己的底盤上挑釁,這是灰木部族中的私事,怎能容許外人插手,當下開口罵娘,抄起手中木杯便朝楊m腦門扔來。
“咚!”那木杯還飛在半空,便被一支飛來的白羽穿透。
那羽箭去勢不減,帶著木杯嗖地往前,徑直扎進了客棧大廳的木牆。
入木數寸,箭尾仍打著顫。
少年長弓在手,還保持著射箭的姿勢。
楊m看得呆了,腦海中隻是盤旋著一句詩。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天下擅射者,莫過於此。
虎牙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若是那羽箭沒射中木杯,本該是他一掌把杯子拍落。
這混血巨漢當下大吼一聲,摧山般站起,繞過篝火,要去拿那扔杯子的獵手。
獵手的同伴拔出石刀,想要阻攔,虎牙隻是揮揮手就奪了石刀,往後一丟,不知丟到了哪裡,他揪住阻擋那人的領子,一擰一提,那人便啊呀一聲被提到半空,兩腳亂踢,往下一看,已經被提到篝火上烤,於是尾椎一涼,襠部便濕,當時就尿了褲子。
白耳不愧是副首領兼狩獵隊長,見虎牙來勢凶猛,也不去和他硬拚,抄起長矛便刺。
虎牙不想把客棧拆了,隻是不損壞家當,實在是缺乏躲閃余地,於是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楊m,意思是首領,咱要不大乾一場?
“虎牙,接著!”尤麗婭剛才上樓歇息,現在總算被打鬥驚動,她出現在樓梯上,扛出了虎牙的巨型石斧,呐喊一聲,把斧子嗖一下扔過來了。
“好嘞。”虎牙石斧在手,車輪般揮動起來,那柄長矛隻是被輕輕一磕,就從中斷成兩半。
白耳虎口迸裂,滿手是血,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可這廝卻不是粗莽之輩,臉色一變,揪住身旁扔杯子的獵手,推上前來。
“跪下!”
那獵手被自家首領處置,不敢反抗,低著頭趴在地上。
楊m也叫停了虎牙,他倒是想看看這白耳副首領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所以,你是副首領?”
兩人交談一番,原來灰木部族的制度和別家稍有區別,在這塊聚落上,白耳負責狩獵,而他的大哥張首領則負責領地經營建設,外加處理商隊等貿易事務。
“你冒犯了我,”楊m稍加思索,拿出張首領的長弓,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想必你認得這是什麽。”
白耳伸手把弓弦從這頭摸到那頭,點頭道:“沒錯,是我兄長的長弓,這麽說來,您應當是灰木部族的貴客了,而我的某個手下試圖攻擊您,真是罪該萬死,這人就隨你處置吧。”
楊m微微皺眉,如果白耳把罪責攬到他自己頭上,那麽接下來談條件自然也會方便許多,可這家夥陰險狡詐,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死活,直接把所有過錯都推得一乾二淨。
真是厚顏無恥。
“也可以,”楊m把手從下巴上挪開,抬起頭來盯著白耳的眼睛,“那我有個提議,用你這名手下,來換這個叫薛的少年,不知副首領意下如何。”
沒錯,楊m看中了這少年神射的本事,他現在骨骼還沒長開就能做到如此,假以時日,必將是飛將軍李廣一般的射手。
白耳卻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他單側嘴角揚起,兀自拿了木杯,灌了一口酒,咕咚吞下,大笑問少年:“薛,看來你要有下一個主人了?不知道以後的贖身價錢幾許啊?”
不,我不會把他當奴隸,楊m正待解釋,卻聽少年冷冷拒絕:“外來者,我不會跟你走的。”
“為什麽?”楊m忙說,“我剛才聽到你還欠白耳首領兩頭野豬是吧?我來幫你還上!另外,我們河灣地現在正需要你這樣的獵手,如果你跟我走,我保證你是個純粹的自由人。”
薛搖了搖頭:“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您誤會了一點――那四頭野豬是我媽媽的贖身價格,算上我自己,還要六頭野豬和一頭披毛犀。”
楊m瞪著白耳,意思這價格也太高了吧,披毛犀,這種史前巨獸根本不是單個人類能狩獵的。
“這是誓言,”少年解釋道,“他可以不仁,我不能不義,或許未來某天,當我成了個真正的自由人,就會來河灣地找你。”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楊m不想等。
“虎牙,我有個提議。”楊m笑道。
“聽大首領的。”
楊m把戰術匕首做的長矛掛在背上,拍了拍薛的肩膀:“我們今晚就去狩獵一波,你,還跑得動麽?”
少年哪裡還不知道楊m要做什麽,他上下打量著這名被稱為大首領的男子,輕哼一聲:“要讓我跑不動,除非是眼不能見,弓不能射。”
“很好!”
楊m走到客棧門口,一把拉開木門,外面昏黑一片,冷風疾來,已是夜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