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去,庭院裡枯葉爬行,被兩名閬劍派弟子匆匆而至的靴子踩碎。
夏無憂已經帶上了象征掌教之位的青玉扳指,換好了掌教長袍,袖口領口深藍的刺繡,翻湧如風,現出一絲出塵的飄逸瀟灑。
可惜,底色是黑卻為之增添了肅殺之氣。
“掌教。”
“掌教。”
兩名弟子恭敬道,“一切已經準備妥當,現在是去城主府接親,然後往青鹿崖白影山莊。”
他們的言辭很是尊敬,那是發自心底的敬重、佩服。
雖然眼前的掌教,論年歲,論資歷甚至都比不上他們的師弟。
但是他在白映飛大軍壓境,鄭亥那狗賊內應叛變之時,扶大廈於將傾,拯救了他們所有人;在門派元氣大傷之時,一人一劍,縱橫捭闔,硬生生在不可能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將閬劍派再次隻手撐起。
這是何等英雄,何等了得。
再之後,則是跑遍天音城三街十八道,將各大勢力一一收服,不服者殺,雖然手段太過血腥,但是卻是雷霆之姿很快一統整個天音城勢力,真正確定了閬劍派第一的地位。
這是何等豪情萬丈,何等令人心生向往,哪怕隻是想起,都心潮澎湃,激蕩不已。
更重的一點是,他護短,很護短,門中弟子不管如何犯錯,在外人面前從不呵責,而若是施加懲罰,眾人也無不心悅誠服。
之前金泉賭坊那一戰,後來周重青也終於公開了真相,一眾弟子隻覺自家掌教實在是真豪傑,跟著這樣的豪傑,哪怕是去赴死,也是無怨無悔。
眾人隻恨當時未曾親眼目睹夏掌教,一人一劍踏入那賭坊的重重埋伏裡,又毫發無損的出來,令那一毛不拔,也頗有手段的賭坊錢老板還奉上六千五百兩白銀。
他平日閉關苦修,幾乎不參加應酬。
因為他肩上所負著的是一個門派,相比之下,眾人原本看好的張寒魚卻如同跳梁小醜上躥下跳,實在是令人不屑。
“掌教,您在看什麽?”一名弟子見那身著漆黑藍繡袍的年輕掌教回身靜屹,忍不住問道。
夏無憂笑笑道:“沒什麽,隻是在想我這個掌教能當多久。”
他身前是一道白漢石拱門,再往前則是剛剛才熟悉的庭院,落葉未掃,簇擁著中間那個大氣簡潔的小樓,樓側還有一座坐落在溪流中的假山,水乃是白虹湖支流在這裡繞了個小彎。
這幾日都是在此處精修苦練,卻未曾注意到院落裡的景色,而現在這一去...
可是血色婚禮啊。
宴無好宴,門是鴻門。
“走吧。”夏無憂緊了緊腰間之劍,轉身再不回頭。
那弟子在後開口道:“掌教,您...我們所有人都希望您可以永遠做我們的掌門。”
突然,一個略帶磁性的女子聲音從拐角傳來。
“永遠?夏掌教收買的好人心啊...我以前倒是真沒看出那蠢蠢的弟弟,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白裙女子抱這細劍靠在牆壁,幾縷青絲束腰頗高,凸顯出與小師妹截然不同的飽滿,猶如雪紗裹著的蜜桃,隱現著令人垂涎的曲線。
“素素姐,什麽時候回來的?”夏無憂眼睛一亮,這位便宜姐姐去江湖闖蕩已有五六年,每年僅會回來幾次,可是每次都會給自己帶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雖然自己並不在乎那些東西,但其中的情誼與關愛之情,也是能感受到的。
這位便宜姐姐,
與張寒魚不同,練武資質很高,絕息心法與狂風劍法都已經練至一個較高的層次。 然而,另一方面,她對為人處世卻是頗為稚嫩,通俗些說就是高冷。
這幾年在外,也不知道有些什麽奇遇,得了個“禦風仙子”的名聲,此時一見,裙裾蹁躚,神色冷豔,容顏嬌媚,仙子之名確是名副其實。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張素素眉毛一挑,冷冷道。
夏無憂愣了下,卻不說話,靜靜看著這位冷豔的姐姐,她脾氣火爆這點自己是清楚的,隻是今天這個大喜日子裡,發的是哪門子的火?
張素素身形如蝶閃動,一襲白衣很快到了夏無憂面前,以及帶來股淡淡白梅香,她一把揪住面前少年的衣領,臉龐貼近。
兩人四目相對,一邊憤怒,一邊則是坦然。
一旁弟子卻不這麽想,“噌”“噌”竟是長劍出鞘尖銳聲。
“張素素,這可是現在門中掌教,大膽!”兩人神色憤憤,帶著怒火直視面前的女人,“你就算是前任掌門之女,也不能如此無禮!”
張素素冷冷一哼:“喲,夏掌教,我父親的那些弟子,現在都對你忠心的很啊。為了你,都敢對我拔劍相向了!”
夏無憂眯起了眼,卻旋即松開,雙手壓下道:“收劍!你們先走, 我稍後便來。”
“掌教!!”
“走!”
兩名弟子不再堅持,恭敬的抱拳然後退去。
“哼!”張素素櫻唇一勾,一副算你小子識相的表情。
然後直接開口道:“什麽時候把掌門之位還給寒魚?”
夏無憂也不生氣,對待家人,他總是有著異常的包容。當然若是這些家人過了他的底線,那就另當別論了。
此時的張素素顯然還沒到那一步,所以他溫和道:“素素姐,你認為大哥那樣的性子,做的了掌教嗎?如今這天音城波詭雲譎,城外更是盜匪橫行...場面上的事情讓他去應付,那沒問題,但是一派之主,所要的會的遠遠不止這些啊!”
“給大哥做掌教,這不是幫他,而是害他啊。”
張素素柳眉一豎道:“很能說會道嘛,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反正這掌教之位你是願意交也好,不願意交也好,都必須還給寒魚!他才是父親悉心培養的繼承人!”
“我也不怕告訴你,這一次我回來可不是一個人,小弟,你掂量掂量,不要到最後連親人都做不成!”
夏無憂的笑容逐漸凍結,神色冰冷下來,他周身氣勢驟然升騰,那是一股山林入夜之後出沒的妖虎的凶煞之氣,是劍下屠殺過數百人才能露出的煞氣。
張素素一驚,揪住他領口的手卻已經松開,倒退兩步,旋即抓向細劍劍柄。
“素素姐,你怕什麽?”
夏無憂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然後再不理這女人,轉身沿著主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