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先聲落荒而逃，隨後在村子裡轉悠了一圈。村裡現在隻有不足四十號人，全都是老弱婦孺，看不到一個青年壯丁。

　　村子因為之前的破壞，田地大多也都荒廢，隻種了一小部分勉強給這村裡幾十號人維持生計的稻子，等收割還需要好幾個月時間。

　　照村子現在的情況，怕是沒等到收割，這幾十號人就得先餓死過去。

　　即便能撐到莊稼收割，到時候鬼子偽軍再來征糧，怕是也剩下不了多少，更別說一些天災人禍的毀壞了。

　　就這樣的情況來看，自己回來想以耕種為生，怕是也不太現實。

　　賈先聲現在頭腦還算冷靜，心裡更是清楚，在這日佔區要生存下去有多難。這要是連溫飽都無法保障，其他問題自然就更不需要考慮了。

　　想來村中那十幾戶人家的青年壯丁，打從一開始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才紛紛外出工作，以貼補家中這些老弱婦孺的生活所需。

　　可外出工作又能賺幾個錢?

　　在這日佔區裡，什麽都需要錢。賣菜需要攤位稅，開店不僅需要繳稅，還得支付租金。樣樣都得花錢，哪還有什麽可以剩余的。

　　倒也難怪，這年頭隨便找個山頭都能拉出好幾夥土匪，就這樣苛刻的活命成本，普通人家能有幾戶養得活一家子?

　　要麽當土匪，要麽投靠曰本人，這也許是壯丁在曰佔區內，想活下去僅有的選擇。自食其力這種事情，真是誰苦誰知道。

　　賈先聲是不可能投奔曰本人的，不說自己還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就衝不共戴天的殺母之仇，那也不可能去給小鬼子當走狗。

　　剩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當土匪，可沒有熟人牽線搭橋，土匪山寨那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再不然就得帶上入夥的投名狀。

　　這些條件賈先聲沒一個具備，除非是自立山頭，自己當山大王。

　　可現在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連把像樣的家夥都沒有，這山頭怎麽立的起來?

　　一想到這些問題，賈先聲就不禁頭大。自己是空有一身武功沒地方使，現在連三餐溫飽都沒辦法自己解決，連今後能做什麽心裡都沒底。

　　還想報仇，一個人單槍匹馬?

　　對落單的鬼子下手倒是沒問題，可這種機會哪有那麽容易遇上?

　　賈先聲搖了搖頭，轉身往回走，不管多難，都需要作出決定了。

　　村裡人這都已經沒米下鍋，這些年自己在這村裡又毫無貢獻，哪還有臉面再從他們口中分糧吃?

　　離開村子是唯一出路，而且殺母之仇必須得報。

　　賈先聲已經想好了。回城，首先就得先找到李多金那個混蛋。

　　那個家夥之前言之鑿鑿的說知道是誰殺了老母，隻要可以鎖定目標，報仇的范圍就能縮小，成功的幾率和效率也就能更高。

　　當然，更重要的是在城裡機會更多，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再不濟做苦力換三餐溫飽總不至於太難，那樣至少比流落在外亡命天涯要踏實。

　　而且堂弟賈先飛還活著，在城裡也能更好的打聽他的消息。他那邊有人有槍，要能找到報仇自然也能更為輕松，未來也能有個好的出路。

　　時至正午，賈先聲本想不辭而別，但這麽多年沒回來，城裡的舊相識除了一個王守信，實在找不到其他什麽人。

　　好在谷秋楓她哥哥谷存山就在城裡開工，那小子從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後頭，這些年又有書信往來，眼下也隻能先去投靠他了。

　　而且谷存山乾的是拉車工作，一天到晚在城裡來回的跑，由他幫忙打聽消息，要找到李多金也能更輕松一些。

　　“不能等吃過飯在進城嗎?”谷秋楓在廚房裡忙前忙後，打開冒著滾滾熱氣的蒸籠，忙著將裡面的玉米棒子拿出來。

　　“不用了，我們進城再吃，你把你哥的地址告訴我就行。”賈先聲推辭一句，其實身無分文，進了城也得餓肚子。

　　“我哥比我還窮，你們去找他，三個人得抱著一起餓死。”谷秋楓手腳十分麻利，將蒸籠裡取出來的十來根玉米打包放在邊上，隨後又穿過客廳跑進臥室:“你們倆這一身邋裡邋遢的，趕緊換身乾淨衣衫，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進城要飯呢。”

　　谷秋楓收拾出兩套衣衫，都是普通人家的粗布衣，上面還打了補丁。小南京的還好，穿的是谷存山小時候的衣服。

　　那時候村裡條件還不錯，還不至於穿打補丁的衣服。

　　“我哥住在城西柳家弄堂四十七號，和一大群老爺們擠在一個屋裡。那地方我去過一次，味道重的要命，你要是不適應就回來，家裡不差你這一口吃的。”谷秋楓前後張羅，一句話說完已經竄出去三間屋子。

　　“姐，就老賈一口吃的，那我的呢?”小南京一邊換著新衣，一邊不滿念叨。

　　“行行行，也少不了你那一口。”谷秋楓沒好氣的說道:“把這些吃的都帶上，我哥那還有好幾個咱村的，你們看有富裕的就分他們吃點。”

　　賈先聲換好衣服，看起來更精神了許多，接過谷秋楓打包好的食物，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感覺谷秋楓就像多年前的老母親一樣，總能叨叨個沒完，進趟城又不是去到多遠的地方， 有空完全可以回來的嘛。

　　不過這種關心真的很溫暖，時隔七年多，再一次聽到這樣的嘮叨，真的讓人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我這裡存了一塊錢，不多，你帶上它在外面也好應應急。”谷秋楓拿出她僅有的積蓄塞給賈先聲，她這簡單的一個舉動，就好比那當頭一棒，直接砸在了賈先聲的淚腺上。

　　“謝謝你，秋楓。”賈先聲內心暖洋洋的，有一股說不出的感動與踏實，這也許就是親人的力量吧。

　　“你跟我客氣什麽。”谷秋楓撩了一把鬢發，含情脈脈的看著賈先聲道:“你等我，等我把家裡這些事情安排妥帖就進城找你……”

　　“那個那個，行了。呃，時候不早了，你先忙，我們走了。”賈先聲一秒破功，剛剛還感動的要死，可一聽谷秋楓說這話，心裡卻一下子慌了，拉著小南京提著食物便匆匆而去。

　　“你等我啊，我一定會進城找你。”谷秋楓站在門口目送，全然沒意識到賈先聲的排斥，高舉著手在那揮舞，殊不知賈先聲聽到她這話，跑的反而更快了。

　　“老賈，我看秋楓姐就不錯，她都主動要跟你好了，你跑什麽啊?”連小南京都看出來了，這種事情其他人就更是一目了然了。

　　“好什麽好，老子一直拿她當妹子看，怎麽好?”賈先聲給了小南京一個爆栗，隨口不耐煩道:“你一小屁孩子，整天都在想什麽玩意兒?”

　　“還不都是從你們這些兵痞口中學的。”小南京捂著腦門，一臉的委屈，自顧自的打開包裹啃起玉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