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溫朔話說了半截停下怔神兒,一副了悟的神情,又漸露陰狠笑容的樣子,楊景斌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問道:“溫朔,你,你怎麽了?”
“哦,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溫朔回過神兒來,苦笑著搖搖頭,道:“埃文·查爾斯,是想用考察隊這數十條人命,來自世界各國的專家學者們,換取他的成功……他媽的,我竟然救了這麽多人,而且為了救你們,自己的命都差點兒搭進去。”
楊景斌愈困惑。
溫朔皺眉上下打量著楊景斌,一邊好似自言自語地嘟噥著說道:“我該管你們要多少救命錢呢?”
“嗯?”
“全球考古界的頂尖專家學者們,都很值錢啊!”溫朔眼裡露出了神往之色,腦海中想象出了一副美好的畫面,考察隊這些死裡逃生的專家學者們,一個個肩膀上扛著裝滿錢的麻袋,哭著喊著要給他作為救命之恩的報答……
還有,各界致電感謝、表彰,新聞媒體采訪,開表彰大會……
很快甩開這些不可能實現,自己也不會允許實現的希望,溫朔苦著臉極為遺憾,放佛賠了一大筆錢似的,肉疼地說道:“便宜你們了,胖爺我大公無私,高風亮節!”
楊景斌無語,趕緊岔開話題道:“那,你給我再細致地講講經過,也便於我以後,談玄論道時不露餡。”
溫朔忿忿道:“沒想到您是這麽愛慕虛榮,弄虛作假的人!”
“還不是替你抗了鍋?”楊景斌訕笑道。
“咦?”溫朔怔了下,驚訝道:“楊老師,您又進步了……”
“哪裡哪裡……活到老學到老。”楊景斌憨憨地、謙虛地說道:“再說了,近墨者黑嘛。”
溫朔一瞪眼,正待忿忿地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將楊老師狠狠地貶斥一番,卻聽得敲門聲響起,一位工作人員在外面喚道:“溫同學,到餐廳吃飯了……”
“哎,好嘞!”溫朔起身往外走去,摸著都癟了的肚皮氣呼呼地說道:“您學點兒好吧!”
“有嗎?”
“靠……”溫朔使勁撓頭:“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
第二天中午時分,考察隊的成員們,終於回到了漢威市漢威大學的文萃苑賓館。
主辦方在餐廳大堂裡,布置了豐盛的午宴為眾人接風洗塵壓驚。
宴會開始之前,幾位領導和負責人在台上簡略講述了此次野外考古實地考察工作中,考察隊遭遇沙塵暴這類極端天氣災害,並對諸位專家學者表示了誠摯的慰問,對工作上的一些不到位的地方,表示由衷的歉意,對失蹤的埃文·查爾斯及助理人員,表示了同情的難過,並鄭重表態,一定會繼續搜尋,直到現埃文·查爾斯等人為止——當然,這些只是客套話而已。
如果誰傻乎乎地當真,要什麽賠償啊之類的,領導們八成會把出之前簽訂的協議摔到他臉上,那鬼地方本來就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風險,出前什麽話可都告訴你們了。
至於埃文·查爾斯和他的助理人員……
他媽的,考察隊所有人都可以作證,三個人從抵達樓蘭遺址之後,就一直不遵守紀律,不聽從工作人員和向導、領隊的告誡、指示,執意要求自由的考察行動。
誰也不樂意出人命,畢竟會造成極壞的影響,但畢竟事情已經生了,能怎麽著?
該道歉道歉,該搜救搜救,該強硬的時候,也得強硬!
咱得講道理不是?
如若實在不行,那只有用上絕招了——拖……
“拖”字訣竅,實乃有著極為高深的智慧,可以坑害百姓,為禍作亂,同樣也能辦成一些好事兒。
當然這些都不是能從口中講出來的,只是主辦方領導、負責人以及協調工作組的想法計劃,以及坐在餐桌前的溫朔,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地為領導想轍。
也只是,想想而已。
閑話少敘,一番客套話講述完之後,令溫朔萬萬沒想到的是,那位出席此次慰問宴會的副市長,竟然很鄭重地站在了話筒前,拿出一張稿紙,講道:
“此次國際考古學諸位專家學者,在赴樓蘭遺址實地考察時,遭遇罕見的突短時沙塵暴災害,萬幸的是,絕大多數專家學者都能平安獲救歸來,而且大多數人身體狀況良好,結合全球各地百年來探險考古類似事件的結局,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
“這樣的結果,離不開我們每一位考察隊成員,在遭遇災難時勇敢地面對,不放棄、不妥協的堅強毅力,離不開每一位在災難中的自救,離不開,我們考察隊中有經驗的司機、向導等工作人員。”
“但今天,我要著重表揚一個人!”
“事實上,我也是一個小時前,聽說了他在此次考察隊伍遭遇災難時的英勇表現,他的事跡令我感到震撼,也讓我們此次考古系國際學術研討會的主辦方,我們漢威市的所有領導,我們華夏人,因為他的行為而感到無比的驕傲!”
“他在最為難的時刻,挺身而出給予了大家抵抗災難,堅持下去的勇氣!”
“他在沙塵暴過後,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時,帶領大家挖掘搶救物資,幾乎以一己之力,在沙漠中挖掘搶救出了大量物資,確保了大家在獲得救援之前的飲用水和食物。”
“我想,在座者都應該清楚,在沙漠中,水,就是生命的保障,沒有水……”
“他,在付出了極大的辛苦之後,還把最好的休息地點,讓給了身受重傷的伊諾維奇教授。要知道,那時候是中午,沙漠中的氣溫近四十度,地表溫度過六十度了!那是隨時可以要人命的溫度,但他,一個身材肥胖,本該是最怕熱的人,辛辛苦苦挖掘搶救了大量物資,把辛苦挖出來用以休息的坑洞,讓給傷者,他自己,明明已經很辛苦,站著都能睡著了,卻強露笑顏鼓勵大家堅持!”
“他是誰?”
副市長面帶笑容,眼含動情的淚光,掃視著餐廳。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坐在楊景斌教授身邊的大胖子,那家夥竟然沒有被曬黑,白白淨淨的,神情還有些茫然、緊張地四下偷瞄著,似乎這才意識到,在說自己,大家都在觀察自己,他急忙憨憨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請大家,喊出他的名字來,好嗎?”
弗拉斯基爾豁然起身,舉著胳膊大聲用蹩腳的華語喊道:“溫朔!”
“溫朔!”
“溫朔!”
“我們的英雄!”
“溫朔,他是最棒的小夥子!”
“他叫溫朔,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小夥子,我會告訴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的鄰居……”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餐廳裡回蕩著,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於是餐廳內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到後來,大家開始很有節奏地拍著手,整齊地呼喊著:
“溫朔,溫朔……”
胖子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媽的,老子這次沒白救他們!
雖然沒能收到實打實的錢,可這份兒榮耀,全世界能得到的,估計也咩幾個吧?
畢竟,在座者中有很多那都是全世界頂尖的考古系專家!
終於,在那位副市長抬手下壓的示意中,大家停止了鼓掌和呼喊,副市長笑眯眯地說道:“是的,他叫溫朔,是京城大學考古系一名大二年級的學生,很顯然,他是一位成績優秀的大學生!現在,我們能確定的是,他不僅專業成績優秀,他的品德、他的精神,更加優秀……他應該得到我們所有人的尊敬和感謝!”
“現在,我代表漢威市,代表漢威大學,向他頒一份見義勇為的榮譽證書!”
“有請溫朔同學上台!”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一臉憨厚,激動得熱淚盈眶的胖子,扭扭捏捏,又有些迫不及待般,神情緊張地咬著嘴唇,走到了台上,很禮貌地向台上幾位領導躬身致意,又轉身向所有人鞠躬。
當他接受了榮譽證書,接過了副市長遞來的話筒,請他講幾句時,他遲疑了幾秒鍾,憨憨地說道:“很抱歉,我,我有些緊張,而且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其實,其實我覺得,剛才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我應該做的,這,這沒什麽,我完全沒想到會,會受到這麽高的榮譽和感激,真的,我感到很榮幸,也有些惶恐!”
“謝謝大家,唔,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大合適。”
說到這裡,他止住了話頭,憨憨地訕笑著,似乎不知道再怎麽說下去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是的,這就是溫朔。
他是一個憨厚的、誠實的年輕人,他還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他那些值得所有人尊敬、感激的所作所為, 只是他出於本性的善良,他高尚的道德和修養。
在他看來,這些事情真的沒什麽。
但,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更為彌足珍貴,更為高尚!
“我很榮幸,能夠參加此次會議,能夠和各位老師一起去往樓蘭遺址,能夠一同經歷這次災難,能夠一起活著回來,我學到了很多,很多……這就夠了!”
“謝謝大家!”
溫朔神色真摯地鞠躬。
幾秒鍾的安靜後,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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