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高考一天天臨近,溫朔有些懊喪地發現,自從解決了劉茂和的問題,拿到老韓頭的筆記之後,自己再也靜不下心學習,腦子裡一直琢磨著老韓頭在筆記中講述的玄法知識。
那一句句簡潔直白的陳述語句,將一個個深奧晦澀詞匯、法咒、手決、心法、法陣、符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是,老韓頭講述了如何修行。
初期修行說起來很簡單,無非是夜間打坐感應體內氣機的波動,與外界之間的微妙觸碰,繼而施以控制氣機;晨起運動習武以壯筋骨肌膚,由外入內地增強體內氣機的生成。
但做起來很難,靜坐感應體內氣機波動,與外界之間的微妙觸碰,需要進入一種忘我的空靈境界中,才能感應到體內極其細微的氣機流轉,以及與外界天地五行靈氣之間的接觸――這就有點兒自相矛盾了,忘我空靈時,又怎能專心感應?
溫朔最近一直在嘗試,卻總是難以做到。
好在是,每天清晨習武健身,對於身材肥胖的他來說,雖然筆記中要求的很多高難度動作,他暫時做不到,可比著葫蘆畫瓢,像不像另說,起碼做了不是?再者,身體四肢的強健敏捷,隻要勤於鍛煉,早晚都可以提升並做到。
更何況,溫朔雖然身材肥胖狀如北極熊,但其身體的柔韌、敏捷度,比之多數同齡人,要強得多。
隻是那種心境的修行,溫朔有些絕望了。
根本不可能嘛。
更不要說,真有了這般初期的感應後,還得去嘗試著引導真氣,在體內經絡、三魂五髒六腑七魄中運轉……溫朔想想那些龐雜的根本有些不知所謂的運轉法門,就頭大。
於是他偶爾歎息自己空負玄法,卻因為沒有真氣和修為從而不能作法時,都會在心裡埋怨已故的老韓頭,既然那麽有心,臨死前還有精力和時間做足了各種周密的布局準備,坑了劉茂和一把,妥善處理了遺囑……還不如直接把我叫到家裡,然後如同武俠小說中的好師父那樣,將一身功力傳給我,打通任督二脈,霎那間老子就能擁有數十年深厚功力,成為江湖上最頂尖的高手!
似乎生前就預料到溫朔會產生消極的想法,所以老韓頭在家裡留下了十數張現成的符,以及三枚古舊的銅錢。
其中“護身辟邪符”兩張,“馭陰開眼符”三張,“六爻接天符”五張,“兩儀伏地符”三張。至於那三枚銅錢……委實有些可怖,是老韓頭生前起壇作法為人驅邪逐鬼時,收取的“陰邪之氣”,通俗地說,三枚銅錢裡封存了三隻鬼!
當然此鬼非彼鬼,不過是三股氣而已,根本沒有絲毫意識,不被封存而是直接暴露於外的話,哪怕是夜間,也會迅速消散。
這東西,滴血之後,可以暫代真氣用於施展一些低級玄法。
溫朔當然毫不猶豫地誦咒滴血,以便隨時施法所用――自從經歷了在劉茂和家中作法,在老宅屋內起壇作法喚出老韓頭的鬼魂事件後,溫朔對於施法有著極度的渴望。
當然他也很清楚,這種事兒可不能隨便亂來。
也因此,他甚至渴望著,某天突然遇到一位真正遭了外災的患者,然後起壇作法施救。
不為賺錢,純粹是為了過癮。
也因此,他每天隨身攜帶符以及一枚銅錢,走到哪兒都會像小偷尋找作案目標似的,四處亂瞄。結果外災患者沒發現,卻發現了銅錢的另一個作用……
可以祛熱避暑。
因為銅錢內以玄法封存了陰物,所以即便是尋常人觸摸到,都會覺得銅錢冰涼。而溫朔滴血與銅錢上的法陣相參之後,銅錢在身,體內燥熱之感過盛時,銅錢就會向外散發寒意――而且會根據攜帶者身體燥熱程度的不同,自動調解釋放寒意的量。
效果簡直太好了!
在一天天炎熱起來的初夏時節,這玩意兒對於一個胖子來說,無疑是一件至寶。
轉眼間,高考一步步走近了。
畢業離校這一天,午飯後,溫朔到臥室心不在焉地溫習了一會兒功課,正要去上學時,母親剛巧回來了,他有些疑惑地問道:“媽,您怎麽回來了?”
“請了半天假。”李琴笑眯眯地說道:“朔,你把老宅那邊的鑰匙給我,一會兒建築隊要過去。”
“建築隊?”溫朔詫異道:“幹什麽?”
“哦,我請來的,讓他們把老宅的院牆推倒,全部翻蓋,那破院牆實在不像樣!”李琴倒了杯水,一邊大口喝著一邊說道:“三間瓦房雖然小了些,舊了些,但拾掇拾掇還挺好,不用翻蓋。我盤算過了,用紅磚蓋起兩米高的院牆,院門隨意些,一米八寬,不用弄門樓,但必須用好點兒的木門,院門裡面得有影壁牆,外面三層台階,得有遮雨簷……哎呀,跟你說你也不懂,行啦,把鑰匙給我,你去上你的學,老宅我肯定給你置辦好!”
溫朔皺眉道:“媽,咱們有錢嗎?”
“前幾天我遇到劉村長,讓他幫著合計了一下,雖然老宅面積大,院牆圍起來要用不少磚,工錢當然也高,但不蓋房,連工帶料一萬塊錢足夠了!你上次不是賺了劉村長八千塊嗎,再加上這兩年咱們娘兒倆還完了債後存下的那點兒錢,夠了!”李琴滿臉興奮的喜悅,多年來,她從未有過如此大手筆的花銷,所以頗有成就感地說道:“反正咱們家現在沒有外債了,攢著錢又不能下崽,該花就得花,老宅既然是你的了,破破爛爛讓人笑話!”
“這……”溫朔心疼得要滴血!
和母親相依為命多年的他,從小學三年級就學會了勤工儉學賺錢,深知錢財來之不易,實在是窮怕了。所以錢到了他的手裡,那真是恨不能用鋼筋水泥封死,根本舍不得花。
現在,母親出手就是近萬的開銷……
溫朔哭笑不得地說道:“媽,那老宅咱們又不住,你翻蓋什麽院牆裝什麽門啊?有錢存起來以備急需不好嗎?再說了,萬一我考上大學了,不得用錢啊?”
“哎呀。”李琴撇撇嘴,無所謂地說道:“就你那學習成績,怎麽可能考上大學?再說了,媽上次不是說過麽,咱不考大學了,可別為了高考累壞了身子。你想想,高中畢業如果不上大學了,那得找工作賺錢吧,十八歲已經是大男人了,萬一有人給你介紹對象,談條件時,不都得看看房子啊?咱們家在縣城裡有一套樓房,鄉下還有一套特別大的宅院……條件很好。”
說著話,李琴露出了一副憧憬將來成為婆婆的幸福神情。
溫朔使勁撓了撓頭,心生沮喪和一絲不甘。
確實,以他的成績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太低了。但三個月前開始為高考拚搏,廢寢忘食地努力學習,快要高考了,卻忽然又要放棄希望和信心,無論是誰都不會樂意。
而且越是沒有希望,他越是執拗地認為,考上大學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長臉的事情!
至於介紹對象談戀愛……
“我長這麽帥,難道還發愁娶媳婦兒麽?”
高中時期因為年輕和兄弟們較勁,寫過幾次情書,都被婉言謝絕卻從未受到打擊而深受傷害的溫朔,很無奈地去臥室拿了老宅的鑰匙,放到客廳茶幾上,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一萬塊錢啊!
被母親如此大方地一次性揮霍了!
溫朔蹬著三輪車,一路上心裡都在滴血,不停地痛呼哀嚎。
東Y縣第一高中位於和平南大街,出校門向北幾十米就是清河路,沿清河路向東大約一公裡左右,就是溫朔家所在的棉紡廠小區。
今天下午第二節課上完,他們就畢業了,三天后正式高考。前幾天也不知道是哪位同學提議,畢業時大家一起撕掉所有課本和複習資料、模擬試卷,然後從樓上扔下,這個想想就很有趣、很帶勁的提議,迅速取得了絕大多數高三學生的一致同意,這將會是他們三年高中生涯,最瘋狂叛逆的一次。
畢業了,讓校規、校紀、學習、老師們的嚴厲都見鬼去吧!
所以……
溫朔擔心自己那一輛三輪車不夠用――全校高三年級有七個班,近四百號學生,按照至少一半的學生會撕書,每個人撕掉二斤書本,那就是四百斤啊!
上完第一節課,溫朔叫上鄭文江,騎著自行車載他去了南環路,到經常上貨的老張廢品收購站借了一輛三輪車。
下午四點多鍾。
劉吉、侯金強、李岩彪三個人站在校門外,焦急地向南張望著。終於看到蹬著三輪不慌不忙趕回來的溫朔,以及騎著一輛破二八自行車跟在旁邊的鄭文江,他們立刻跳著腳招手嘶喊:
“一哥,你可算回來啦!”
“你可真沉得住氣, 快點兒行不行?”
“快放學了!!”
……
溫朔神色輕松地斥道:“瞧你們沒出息的模樣,慌什麽啊?還怕有人敢在一中搶了老子的生意?”
說歸說,當遠遠看到教學樓三樓的護欄前,已經圍滿了男男女女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學生,一張張透著青春陽光的臉上,掛著激動、興奮和期許的神情,等待著放學的鈴聲響起,溫朔顧不上再廢話裝從容,腳下用力蹬著三輪車飛一般駛入校園。
建成投入使用還不足兩年的嶄新教學樓,呈凹字形,中間一大片空地,四周圍滿了綠意蔥蔥的花池,正對著校門的空地向外大概十多米遠,是國旗台。
此刻,雖然教學樓的三樓護欄前已經圍滿了學生,但校園裡異常安靜。
高中三年,最後一次再聽聽那放學的鈴聲……
國旗台前,校長任保國雙手交叉在腹前,微微歪著頭,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前天高三年級的幾個班主任聽說這則消息後,就第一時間向他做了匯報。
對此,任保國感覺挺新鮮的,也就沒反對。
“這半年多,孩子們也不容易啊。唉,高考之前,讓他們盡情地宣泄一下,也好。”教導主任徐向予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任保國點點頭,道:“通知高一高二年級,放學後大掃除。”
“好,看完這出戲,我就去通知……”
話音未落,就聽著咣裡咣當的聲音由遠及近,在一片安靜期待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