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霜。
蜿蜒曲折,地形險要的山路中,三輛摩托車轟鳴著,大燈的光束在山間不斷地晃動著,時不時撕裂被大山或者樹木遮擋形成的濃濃夜幕,隨即撕裂的夜幕就迅速地合攏,仿若黑暗中的巨獸張開大口,又快速合上吞噬下什麽。
駕乘摩托車的人一路上,還遇到了好幾撥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人。
但雙方也只是擦肩而過,陌路偶遇陌生人,甚至連對視都沒有,只是用眼角余光掃一掃對方。
坐在陳世傑駕駛的摩托車上,溫朔不停地思忖著。
今晚連夜趕赴湯泉寶家中,會遇到多少玄門江湖人士?又會面對怎樣的情況?
該,如何應對種種可能發生的狀況?
他覺得自己很冤枉……
怎麽就稀裡糊塗被卷進來,攤上了這種風險性極大的事情,還不得不硬著頭皮闖一闖龍潭虎穴。
單刀赴會時,關二爺很威風吧?
差點兒就掛了!
舌戰群儒的諸葛軍師,估摸著當時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吧?
好多好多歷史上類似的凶險事件……讓胖子愈發感到委屈:“胖爺從來沒想過要當什麽英雄人物,青史留名之類的,胖爺就想大把大把地掙錢,吃好的喝好的,親朋安康,將來再養一窩小崽子們……”
唉。
人啊,這輩子就是充滿了無奈。
尤其是老實人。
胖子一心二用地思忖著、感慨著。
翟川安和康傳代二人都來過湯泉寶的家,所以路線還是比較熟悉的,進入八盤縣城之後,沒多久便來到了距離湯泉寶家不遠地路口處。
已經十一點了。
摩托車停下,熄火。
翟川安和康傳代神情高度緊張,滿臉掩飾不住的恐懼,指著前面與公園一牆之隔,蓋得富麗堂皇,高闊門樓上掛著兩盞大燈籠的院子,翟川安說道:“那裡,就是湯神師的家了。”
“對對對,那個……”康傳代小聲道:“我們倆就不去了,啊,溫老板您別介意,我們是真害怕。”
溫朔神色從容,微笑著擺擺手表示並不介意。
他站在路旁,打量著不遠處的湯家宅邸,眯著眼思忖一番後,扭頭對正待要往那邊去的洪裳說道:“老洪,別著急去,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墊吧墊吧,這麽冷的天氣,大半夜趕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你不累翟家主和老康也是又累又餓了,走走走!湯泉寶的家又跑不了。”
洪裳一臉詫異,咧著嘴忿忿道:“時間緊任務重,這麽大老遠趕來了,咱們還得連夜趕回去商量事兒呢。”
“不急,咱們乾完自己的活兒就行了,臥狐嶺有荊先生他們,放心吧。”溫朔笑著拍了拍洪裳的肩膀,扭頭對翟川安說道:“翟家主,麻煩你去附近找找,有沒有還開著門兒營業的飯館。”
“好嘞!”
翟川安乾脆利落地答應,扭頭跨上摩托車便要出發。
康傳代也騎上了摩托車,神情尷尬地訕笑道:“大晚上的,我陪翟大哥一起去……”
溫朔笑了笑,沒做聲。
他明白,翟川安和康傳代現在,巴不得離湯家的宅邸越遠越好。
“來來來,老洪!”溫朔攬住洪裳的肩膀,將他拉扯到路旁的牆根下,輕聲道:“之前在路上,你也看到了,一撥又一撥趕夜路的人,少數也得有三十多號人吧?咱們坐在摩托車上,因為有車燈光線晃眼,他們想必沒看清楚咱們是誰,但咱們卻看得見他們,都是從臥狐嶺出發的玄士,再加上之前已經先一步借摩托車出發的幾個玄士,咱們粗算一下,得有四十號人今晚趕到這兒來拜訪湯泉寶。他們既然來,就足以說明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必然站在了對立面。咱們再估算一下,這些人,每人別多了,代表兩個人吧,也就意味著,明天的玄門江湖大會上,就會有至少一百幾十號人,是直接站在了湯泉寶一方!再加上咱們沒估算到的,少說也得有二百來號人……”
洪裳怔住,皺眉思忖著,一邊緩緩點頭。
不遠處,陳世傑點了顆煙,半站立半靠坐在摩托車上,點了一顆煙慢悠悠地抽著,但看似隨意的眼神,時刻關注著周邊的情況。
思忖了一會兒之後,洪裳嚴肅地說道:“那你還等什麽?現在趁著人少,趕緊去和湯泉寶攤牌啊,能說得通就說,說不通打起來了咱們好歹還能跑得了,等一會兒人越來越多,咱們今晚就死這兒?”
“少扯淡,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溫朔駭了一跳,氣得差點兒沒忍住想抽洪裳一個大嘴巴子。
“要不,咱們乾脆直接動手,弄死或者弄殘湯泉寶,至少讓他受重創。”洪裳惡狠狠地說道:“如此一來,既能夠震懾住一部分想要靠攏他的玄士,還能讓他參加不了明天的玄門江湖大會,他這個主角不到場,那些牆頭草想要隨風倒,或者已經倒過去的東西,就不敢吱聲了。”
溫朔愕然:“憑咱倆,直接下手,你有多大把握瞬間乾掉湯泉寶?”
“屁話,我又沒成仙,哪兒有那麽大本事!”洪裳道:“但咱們下下手為強啊,不惜代價乾掉他。”
“湯泉寶會反擊,他還有師兄弟,還有徒弟、師侄之類的……”溫朔覺得洪裳是不是乘坐摩托車吹了一路寒冷的山風,發燒糊塗了?“咱們直要被纏住,就必死無疑!”
“為了大局……”洪裳很認真地說道:“死又何妨?”
溫朔呲牙咧嘴惡狠狠地擠出了幾個字:“老洪,我真不該帶你來的,或者,該讓你自己來的。”
“是你提議要來的,事到臨頭又怕了?”洪裳鄙夷道。
“老洪。”溫朔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想不想,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爭取到最好的結果?”
“廢話!”洪裳哼了一聲,旋即又詫異道:“你認為的最好結果是什麽?你該不會是……想借著眾多前來的江湖玄士在,然後拉著眾人一起勸說湯泉寶,和荊白談和吧?”
溫朔瞪著眼低吼道:“我來時怎麽說的?”
“你說來勸他死的……”洪裳訝然道:“反正勸是肯定不行的,那就得硬殺啊。”
“你聽我的,今晚一定要聽我的,進去之後除了和人打招呼之外,你一句話不要說,千萬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搭茬,尤其是要注意,千萬別和人吹胡子瞪眼吵吵起來,不管別人說多麽不中聽的話,你都要忍住。”溫朔抬手製止住洪裳張口打算要反駁的話,繼續說道:“你今晚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著我,保護著我,和我聯手,離開湯家返回臥狐嶺的路上,小心被人暗算。”
“我既然敢來,就沒打算回去!”洪裳梗著脖子豪氣乾雲地說道。
“你大爺!”溫朔再也忍不住,破口罵了一句。
洪裳看溫朔捏把拳頭,瞪著眼隨時要揍人的模樣,想到這個死胖子真敢動手,好漢不吃眼前虧,便忍了。
溫朔壓下心頭的浮躁情緒,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總而言之,我們一定,且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回到臥狐嶺,正如你所說,咱們還有很多事情和荊先生他們商量呢。今晚來湯泉寶家裡,我是來攻心的,不止是攻湯泉寶的心,還要攻擊所有人的心,成與不成,我不保證,但必須做。”
“什麽意思?”洪裳疑惑道:“你要最他們所有人用惑心的玄法?這怎麽可能?”
“你……”溫朔實在是懶得和洪裳解釋了,道:“總之,你千萬千萬別破壞了我的計劃,我可不想被你害死。咱說實話啊,你不怕死,你骨頭硬我知道,可你也不想死,是不是?”
洪裳像是看白癡一樣瞪了眼溫朔:“廢話。”
“我比你聰明吧?”溫朔認真地問道。
“扯淡,你哪兒比我聰明了?”洪裳冷哼一聲,滿臉驕傲。
“那我比你的主意多,這你得承認吧?”溫朔滿腦門兒的大汗。
洪裳想了想,點頭道:“嗯,你是鬼主意多,滿腦子禍害人的奸計,你這家夥壞得流油。”
溫朔忍住暴打洪裳的衝動,到:“好吧,我壞得流油,我滿腦子鬼主意,奸計,但用於對付湯泉寶,以及他的師兄弟啊,徒弟,師侄們,還有那些打定主意要站在他的一面和咱們做對的人……”
“對對對,就該這麽乾。”洪裳眯著眼滿意地說道:“還別說,這種混帳事兒就得你來乾,你最擅長了。”
“那你聽我的不?”
“聽!”
“別搗亂,不管發生任何情況……”
“我保證。”
“你發誓!”
“他媽的,咱們之間一點兒信任都沒有了嗎?”洪裳怒道。
溫朔頭都大了,隻得再次好好勸說了一番, 心裡那個委屈和無奈啊——如果還有的選擇,他肯定不會帶洪裳來。可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了,把洪裳留在臥狐嶺去當說客,非得把朋友給說成敵人。
再說了,也只有洪裳所修玄法,以及個人實力,在面對突發不測狀況時,能真正幫得上忙。
說話間,摩托車引擎聲傳來。
翟川安和康傳代騎著摩托車停在了他們身邊,也不說話,只是招手示意他們上車,找到了飯館。
“一會兒你別喝酒。”溫朔叮囑洪裳。
“哦,你喝酒嗎?”
“我得喝點兒。”
“憑什麽啊?”
“你膽兒大,我膽小,得喝酒壯膽。”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