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鄒天淳面露憂色,趕緊看向遲寶田。
果不其然,遲寶田眼中閃過一抹猶疑之色,卻是一閃而過,笑著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卻沒有說話。
然後,他的目光都不再看荊白了。
不過如此而已。
為了多賺錢,還要顯得合情合理些,不讓人詬病,便再找來一位大師……
那位大師,你總得再給錢吧?
我可沒再多要你一分錢。
倒不是遲寶田心疑,也不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這種江湖騙術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淺薄,太沒技術含量了——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遲寶田什麽樣的江湖人和事,沒有見識過,聽聞過?
他甚至由此,對鄒天淳都產生了一絲懷疑和警惕。
時光荏苒,鄒天淳還是以前的那個鄒天淳嗎?
這些年來他發展得不錯,在裝神弄鬼的這個不算行業的歪門邪道行業中,混得風生水起,憑什麽?
江湖做活,往往都要有幫手,一個人乾不成的。
而高明的江湖老千做活,其幫手,旁人是看不到的,被人所注意到的,只有他一個人。同時,在其幫手有了活兒時,他也要去給對方做幫手——這,也是混江湖的道和義。
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對遲寶田更是極為了解的鄒天淳,苦笑連連。
這誤會,算是難解了。
他了解,縱然真到了交錢的時候,遲寶田也會毫不猶豫,極為爽快極為大方地把錢掏出來,甚至接下來他都不會反駁質疑荊白說要再請人來,再多掏錢……遲寶田做這種冤大頭的事兒很多。
但,遲寶田從不會在同一塊石頭上栽倒兩次。
也就是說,他不會再認這種事,這種人,連帶著,鄒天淳在他心裡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
這便是遲寶田的人生智慧——不結絕仇,不上大當,給人留一面。
悶兒的法子好似笨,卻有大智慧。
就在這時,荊白卻緊接著又說道:“另外,錢我不要了……只為了做成這件事,也為了證明我的為人,為了,不抹鄒先生的面子。”
鄒天淳一怔。
遲寶田更是猛地扭頭看向荊白,微皺眉滿是懷疑和警惕地看著荊白——玩兒什麽花樣?
沒意思吧?
架梁子的把戲,我老遲不是沒見識過,但又再一次挑唆我和鄒天淳的關系……
未免有些過了。
荊白似乎早已忖度到了遲寶田的心思,繼續說道:“但有一個條件,鄒先生……”他的目光看向鄒天淳,不容置疑地說道:“我處理月影山一事,你得退出。”
“為什麽?”
鄒天淳和遲寶田異口同聲地問道。
“放心,我荊白起誓,不會在做這件事的同時,暗中落局。”荊白又看向遲寶田,道:“遲老板心有所疑,心有所忌,可以理解,荊某人也不會為此生氣,人之常情嘛。不過坦率地說,荊某人如若在此地落局,將來數十年之內,你都離不開荊某人的幫助,而且還得主動給荊某人送錢,所以,我把實話講出來,便是要安你的心。”
“荊大師這話說得,我老遲可沒那麽小心眼兒。”遲寶田略顯尷尬,道:“咱該出錢出錢,絕不能乾那種沒腚眼子的事兒。我這性子你問天淳,啥時候差過別人一分錢?”
“是啊,寶田大哥向來仗義疏財,沒有計較過錢財得失。”鄒天淳趕緊幫襯著說道。
“不用了。”荊白微笑道:“如果沒來此地,興許我還在考慮酬金的問題,但既然來了月影山,知道月影山這些事件的真實情況,是什麽東西在作祟,那就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剛才我說那些,是出於對二位的敬意,也希望避免一些誤會,更不願意看到鄒先生和遲老板你們之間由此生出嫌隙。其實……我完全可以說自己辦不了這檔子事,之後私下再悄無聲息地到月影山,把活兒幹了,你們也不會知道,對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遲寶田才終於有點兒相信了,這位荊白大師,不是在架梁子,而是真的不想收錢了。
問題是……
自己之前的態度和心思,讓人給猜得清清楚楚!
這他媽就太丟份兒了。
更大的問題是,自己現在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給錢,人家不要;不給錢,自己面子上、良心上都過不去。
他把目光投向了鄒天淳。
鄒天淳微皺眉道:“荊大師,這裡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別動用你的氣機去查探,會出事。”荊白連忙製止鄒天淳企圖再次釋出氣機,仔細查探的舉動,道:“我們先回去再議,剛才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大家沒有誤會,還是朋友,好吧?”
言罷,也不待二人同意,荊白當先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鄒天淳和遲寶田對視一眼,盡皆無奈地趕緊跟上。
他們並不知道……
論及心術,荊白才是真正的老江湖,尤其荊白所修玄學為相術,你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小小的動作,他都能根據面部、身材等外形相貌對你性格的解讀,再分析出你內心的所思所想。
這世上能讓荊白都難以忖度其心者,京城有一個年輕的胖子,當年他年輕時在香江港偶遇過的一位韓姓前輩算一個。
其他的,好像沒有了。
當然也有很多是他不敢去擅自觀相而忖度齊新的人,那是另一回事兒了。
換做以前,荊白還真就如他剛才所言那般,遲寶田的態度、心思,不會令他多麽的生氣,和氣生財嘛。
但如今卻不同了。
荊白是已然複興的玄門江湖上,公認第一人!
是沒有其名,卻有其實的江湖盟主!
號令之下,誰不給荊大師一份薄面?
大老遠從蜀川省飛到了京城,又從京城飛到江龍省省會,再坐火車到佳林森……
舟車勞頓輾轉幾千裡過來,受你這個一地土豪的奚落、懷疑、輕視?
開玩笑!
所以,荊白內心已然有了定論——本該百萬的,遲寶田往少了說,也得拿出三百萬!
還得是上趕著求著把錢奉送,敬呈!
進山出山,再回到遲家大院時,已然過了晌午。
家中有早已備好的豐盛午餐,遲寶田比之剛見到荊白時那般純屬禮貌的客氣,更添了一份帶著歉疚之心的熱情,比老婆和家裡的保姆張羅得都歡快,好在也不算出格,畢竟他本來就是個大大咧咧,凡事喜歡親自上手的主兒,否則還真會讓人有些瞧不起。
三人盤腿坐在大炕上,窗戶打開,輕風吹入,不冷不熱頗為舒適。
沒了旁人的情況下,也就無需再避諱什麽,至於遲寶田……
人家是事主,總不能說什麽都避著事主,否則更容易讓遲寶田懷疑被他們聯手給騙了。
再者,就算是騙子乾這種買賣,也得告訴事主你遭了什麽害不是麽?
而且騙子還會添油加醋說得更厲害些,從而嚇唬人,才能從事主手裡掙到更多的錢。
但荊白不但沒有誇張,反而還刻意稍稍藏著掖著那麽一點點,只是在喝下幾杯酒之後,對鄒天淳說道:“之前你曾說過,以玄法強行誅殺妖邪,又擔心後患,無法根除。但,千萬別這麽做,莫說是你,便是加上我,加上臥狐嶺大會上眾多高手,強行誅殺月影山的山妖,都難以功成,甚至還會在山妖反噬之時死傷慘重。要知道,那山妖盤踞月影山至少千年,已成大氣候,與周邊山勢相連,與周邊五行靈氣相融,隨時可控制月影山一帶陰陽五行倒逆,山巒顛覆,誰有能力在那種情況下作法功成?所以,尋常玄法強行破除誅殺,除非真仙下凡,否則根本無可能。那麽,就只有談判一途了,可是要與山妖談判,怎麽談?雙方言語不通,意念不通!”
遲寶田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媽的,這不成了神話嘛。
鄒天淳凝眉道:“荊大師您說,要請人來相助,就能與山妖洽談?可是,這山妖既然成了大氣候,就更應該盡早誅殺,以免將來成為人世間的大禍,更難除掉了。”
“成了大氣候,想要除掉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代價太高。”荊白搖頭道:“所以唯有將其困縛、鎮壓,如此再讓天地之威,慢慢地將其化解,最終一切重歸天地。”
“怎麽樣困縛,鎮壓?”鄒天淳神情凝重。
“安定其性,再以風水法陣困縛,鑄造法器鎮壓。”荊白道:“只是現在安定其性,不好辦,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和遲老板就不要再過問這件事了。這是我的事情,你們達到目的。”
鄒天淳尷尬道:“荊先生,鄙人不才,卻也能,更想助你一臂之力啊。”
“對對對,我這也不能啥都不管了,喝著茶水抱著胳膊在家裡坐享其成,不像話,不像話……”遲寶田也趕緊說道。
荊白瞄了他一眼,風輕雲淡般說道:“好說,到時候我們進山時,遲老板提前準備好一些乾糧飲水之類的,再安排人守住了大山,別讓人進山就好,那麽大的山區,想要做到這一點,遲老板也要耗費不少的人力、物力、財力,畢竟,人是最難看住的。”
“嗨,這肯定能做到,您盡管放心!”遲寶田拍著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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