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荊白去往佳林森市的交通方式相同,抵達佳林森火車站的時間,自然也是相同的。
而鄒天淳,也在同樣的酒店,訂好了房間。
與上次不同,今晚訂下了兩間房,沒有為一起前來的鄒天淳訂房,也沒讓鄒天淳掏錢——荊白似乎考慮到了沒必要奢侈浪費,真不打算從遲寶田手裡要酬金了,所以他訂房,也只是訂了普通的套間。
他對鄒天淳說的是:“接到溫朔安排住下後,你就回遲家住,以免遲寶田有什麽誤會。”
這話,可就有些扎心了,讓鄒天淳愈發尷尬、感慨、歉疚。
溫朔剛走出火車站,便被一群在火車站趴活兒的黑出租司機圍住,無非是那些要不要打車、去哪兒之類的話語。
“不用不用,有人來接……”溫朔滿臉笑容,做拱手狀道謝婉拒。
有兩個看著溫朔面善老實的趴活兒司機,緊跟上溫朔不肯死心,尤其聽得他開口普通話,那更是心裡有了底,其中一人更是伸手就拉扯住了溫朔的背包,被溫朔不能地掙脫開來。
另一位則擠著溫朔說道:“怎麽著兄弟,你不坐車就拉倒,怎這麽橫呢?”
溫朔哭笑不得,連忙攤手告罪道:“沒有沒有,大哥千萬別誤會,我是真有人來接的,這位大哥拉扯我的包,我也沒瞅見是他拉的,還尋死遇著賊了呢,您二位千萬別生氣,咱和氣生財!”
“唉呀媽呀,還他媽和氣生財!”
被拽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的青年梗著脖子說道:“和氣可以有,那你告訴哥哥,怎生財啊兄弟?”
最後一聲“兄弟”,這青年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而且,抓住溫朔手腕的手,也用力捏了捏。
胖子立刻露出了呲牙咧嘴疼痛的模樣,陪著笑臉說道:“大哥,別用力別用力,咱全國各地一般樣,我知道怎回事兒,您二位也聽我說一句,等搞清楚狀況了再乾活兒,對吧?”
倆人一愣,這外地胖子什麽意思?
說話間,胖子已然看到了荊白的身影,跟隨在他旁邊,卻靠前一步東張西望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鄒天淳了吧?
真不給面兒啊!
胖爺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應該去站裡接才對。
在外面等著,這不是讓胖爺倒霉麽?
“老荊啊,這兒呐!”胖子騰出一隻手來朝著鄒天淳和荊白揮了揮,繼而對兩名神情疑惑的青年說道:“二位大哥,接我的人來了,真沒騙你們,啊,我要是沒人接,壓根兒不差做出租車這倆錢,別說坐出租車了,住酒店咱也得住好的不是?”
聽得溫朔這番話,換做稍稍有點兒頭腦的,也就乾脆離開了。
這年頭,你知道誰身後站著什麽樣的人物呢?
可這倆青年似乎一根筋,愣是站在溫朔身旁沒動,對視一眼還露出了混子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得!
這是典型的蠢混子了。
硬著頭皮也要乾,非得落實了來接你的人,是不是真不能惹。
這類人……
很渣!
倘若來接這胖子的二人,真是有身份實力的人物,哪怕是說話強硬些,又是當地的口音,倆青年撐死也就是說幾句鬥狠耍橫的話,不讓自己的太丟臉,然後走人;當然如果遇到了很明顯比他們還狠,說話硬地像是生鐵似的,他們見風使舵立馬就陪上了笑臉。
遇到更狠的,他們下跪都做得出來。
但如若來的人稍微一搭話,就判斷出是尋常百姓,或者斯斯文文怕事兒的,那……
可就要更狠地招呼你了。
道理?
誰他媽跟你講道理,想弄你點兒錢,這就是道理!
荊白和鄒天淳都是老江湖了,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溫朔現在所遇到的是什麽狀況,所以……荊白搶先一步迎上去,並最先開口:“一路辛苦了!”說話間,他已然走到了溫朔的面前,伸手和溫朔相握。
“不辛苦不辛苦。”溫朔憨憨地笑著說道。
兩名青年一聽荊白說話也是外地口音,而且穿著是那種很少見的衣裳,心裡愈發踏實,一個青年拽了下溫朔的衣袖,獰笑道:“兄弟,剛才差點兒我拽倒,我這腰閃著了,疼著呢,你說該怎整啊?”
溫朔看著荊白的神態和動作,就知道這個老狐狸又嫉惡如仇,所以要打抱不平了。
得,出門在外不容易,強龍不壓地頭蛇。
胖爺就配合一下這老狐狸吧。
所以胖子呲牙咧嘴,像極了一個憨貨慫包受欺負,終於遇到了自己的親人,立馬不管不顧就覺得找到強硬靠山,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叉腰喝斥道:“我說你們倆,可別聽著我是外地口音就訛人啊,在火車站趴活兒不容易,也不能強買強賣不是?”
理兒,是對的;
事兒,也是真的。
可現實社會莫說這些社會上的小渣子小賊子了,便是普通正常人,往往被人當面揭破了錯誤時,都會惱羞成怒,而不是選擇最正確的認錯,最不濟也是默認。
果不其然,這倆本來就是在火車站乾這種勾當的青年,一聽溫朔這句話,頓時火冒三丈。
剛才他們聽到荊白的普通話,看他的穿著,就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現在又被這胖子的愚蠢給激怒,其中一名青年當即伸手薅住了胖子的衣領,瞪著眼罵道:“你他媽說誰訛人呐?怎麽著,把人傷著了就想一走了之啊,別說你家親戚朋友來了,就是警察來了,咱也得講理,走,現在咱們就上醫院去,誰也甭說訛誰!”
“哎,欺負人啦!”胖子驚恐萬狀地揮著胳膊喊叫起來。
雖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但火車站前的廣場上,仍然有不少人,剛剛下火車的乘客,趴活兒的出租車司機,還有趕來乘車的遊客……
但聽到胖子的嘶喊,多數人卻是理都不理。
有的是遠遠駐足看熱鬧。
另一位青年看了看荊白,又看了看滿臉錯愕,隨即又哭笑不得,不慌不忙走上前來的鄒天淳,青年沒有太當回事兒,上前拉住同夥,做和事佬狀,道:“多大點兒事兒啊,拿二百塊錢得了。”
“憑什麽?憑什麽啊?”胖子橫眉怒目,跳腳揮著胳膊喊道。
荊白哭笑不得,退後兩步看戲——這胖子是真聰明,看出來自己想要無事生非的意思了,就立馬表演,可是這,這未免有些太過吧?
反正換做自己,絕對舍不下這張老臉如此誇張。
怎麽說呢?
似乎正應了那句老話“隔行如隔山”
胖子這廝,本來就是從最底層的市井混跡出身的。
鄒天淳見狀,再也耐不住性子,哭笑不得地大步上前,拽住了準備要動手的青年,神色冷峻,眸中盡是鄙夷地厲聲喝道:“你乾哈?找死呐,敢在這兒動我的朋友,知道我是誰嗎?”
“你誰啊你?”青年梗著脖子瞪著眼喝道。
另一名青年也是滿臉桀驁。
但,兩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了一絲的忌諱和猶疑。
“你也配問我是誰?”鄒天淳橫眉冷對,鄙夷之色更濃,直接抬手用食指點著青年的額頭喝道:“以後還想在佳林森市裡混,現在就給我老實點兒,別惹我,聽見沒有?”
青年眼眸中噴著怒火,梗著脖子正要說什麽,另一位青年確實上前拉扯住同夥兒,勸阻道:“算了,乾哈呀這是……聽口音都咱本地人,犯不上,走了走了,大哥,那啥,對不住了啊!我這兄弟喝多了!”
言罷,他拽著那哥們兒就走。
鄒天淳重重地哼了一聲,似乎猶自怒氣未消。
荊白神情淡然,好似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
胖子看著荊白這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模樣就來氣,嘿,胖爺來江龍省就是被你慫恿的,剛下火車又要配合著你演一出戲……
哪兒那麽便宜的事兒啊?
胖子扭頭對那倆渣滓喊道:“哎,怎麽他媽慫啦?別走啊,剛才不是挺牛X的嘛……”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了。
荊白抬手捂額頭,扭頭就走——這胖子,真他媽一點兒都不肯吃虧。
鄒天淳更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白白淨淨的胖子,還好那倆青年似乎真被鄒天淳的氣勢給嚇著了,即便是溫朔如此囂張的挑釁,也隻稍稍停了一下,旋即快步離去。
在鄒天淳的印象中,臥狐嶺玄門江湖大會時的胖子,年輕,穩重,不喜交際,不好熱鬧,悠悠然如出世修行的仙人;在第一次通電話時,溫朔是一個剛毅果決,思維敏捷之人,尤其是說話,簡練、強勢,根本沒有半分破綻被人抓住。可今天……
就在剛才,胖子的表現與印象中的為人秉性,簡直是天壤之別。
去他媽的京大才子!
去他媽的朔遠創始人!
去他媽的玄門江湖上那位關鍵時刻顯露身手,修為深不可測,幾乎能與世間仙人比肩的年輕高手!
這家夥就是個愣頭青, 得理不饒人的混蛋。
而且還特別賤!
這事兒做得太不地道了——罵了人家,打了人家的臉還不算,非得再騎到別人脖子上,往衣領裡面拉一泡屎?!
正自思忖時,胖子已然向荊白隨意地拱了拱手,繼而走到了鄒天淳的面前,神色平淡,略帶禮貌的微笑,主動伸出右手道:“是鄒天淳走大師吧?您好,我是溫朔,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聽起說話,看其動作,再觀其神情,毫無做作之態。
和剛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胖子到底是個什麽人?
鄒天淳滿臉困惑,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客氣地與溫朔攀談了幾句閑話,將其引領著坐上了一輛商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