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朔又等了足有十幾秒鍾,見荊白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端杯低頭,擰著眉頭喝悶酒,頓時不爽道:“哎我說老荊,孩子剛才給你打招呼了!”
“哦,我這沒聽見聲音,啊,不是,我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荊白苦笑連連,趕緊強露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對小青點點頭:“好,好,大爺聽見了,乖!”
然後,又低頭喝酒。
“我說老荊……”溫朔神情愈發不滿。
“又怎麽了?”荊白一臉苦澀——他覺得認識溫朔,又和溫朔成為了忘年交,簡直是上了賊船。
“快五十歲的人了,這幾十年你白活啦?怎人情世故都不懂?”溫朔忿忿道。
荊白一臉糊塗和無辜:“我,我這也沒嚇唬她啊。”
“你還想嚇唬俺閨女?你嚇唬她一下試試?!”溫朔一瞪眼,喝道:“老荊啊,你這是頭一次見我家小青吧?小青這丫頭,很有禮貌地喊你大爺了吧,你是長輩吧?”
“啊?!”荊白滿臉困惑地點點頭。
“給錢啊!”溫朔氣壞了,一拍桌子道:“這種最基本的見面禮,還得讓人孩子家長提醒,你也真好意思!”
荊白猛地回過味兒來,忙不迭舉手做投降狀,連連告饒。
我們日常生活中都知道,這話趕話的情況下,總會令人措手不及,令人失去起碼的反應。
況且,溫朔的訓斥和發火,有道理!
這丫頭看著是那麽的真實,沒有絲毫妖的詭異,更多的是純粹人性化的小丫頭模樣,神態……
還那麽漂亮可愛!
誰見了能不心生喜歡?
於是乎,荊白羞愧之下,忙不迭從兜裡摸出錢包掏錢,因為心急火燎的緣故,一時間也不考慮該給孩子多少錢了,乾脆把錢包裡所有錢都掏出來,還不忘把零錢剩下,倒不是舍不得,而是零錢拿給孩子做見面禮,不好看。就這樣,一遝百元大鈔就遞到了小青的面前。
具體多少錢?
荊白也不清楚,只知道大概有六七千塊錢。
胖子毫不客氣地伸手接過來,隨手放在了桌上,嘟噥道:“這還差不多。”然後笑眯眯地對小青說道:“青兒,這是你大爺給的見面禮,等回去了爸爸給你存起來,啊!”
小青乖巧地點點頭。
“這孩子,還不趕緊謝謝你大爺!”胖子斥道。
小青縮縮脖子,又吐了吐舌頭,扭頭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有些羞澀地對荊白說道:“謝謝大爺。”
當然還是沒有聲音。
可荊白看得出口型來,而且……
尤為令荊白再次震驚的是,短暫的交流中,小青對他沒有了起初剛見面時的懼意後,張口說話雖然沒有聲音,其意,卻直接未經他的同意,便與他的意識銜接,如聲音般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荊白搖了搖頭,心想這只是自己下意識的想法罷了——幻覺,都是幻覺,怎麽可能?
“青兒,爸爸要和你大爺談事情,你回去睡覺吧,乖。”溫朔和藹道。
這次,沒用溫朔教,小青乖巧地點點頭,又看向荊白,想及父親以往閑聊時的教導,恭恭敬敬地向荊白微微鞠躬:“大爺再見。”
“啊,再見!”
荊白猛地抬起頭來,後知後覺——這次,是真的“聽”到了!
咻!
小青化作一道流光,眨眼便消失不見。
“她,她剛才……她跟我說話!”荊白忍不住指著剛才小青站著的地方,瞪著一雙驚懼的眼睛說道:“溫朔,她真的成妖了,不,她是大妖,是,是近魔了!她竟然能,能直接與我的意識交流!”
胖子滿臉驚訝地看著荊白:“啊,她和我平時就這樣,這有什麽好奇怪……”
話未說完,胖子也怔住了。
青兒,直接和荊白的意識交流了?!
這怎麽可能?!
胖子深知,自己和小青之間能進行意識上的交流,源於最初通過玉佩上的法陣,對小青的控制,以及溫朔對法陣的感應,從而間接交流,之後才慢慢熟悉,發展的兩者之間進行意識交流。
然而如今,小青竟然能在不知不覺中,直接與荊白展開了意識上的交流。
這豈不是意味著……
小青能窺視到荊白的心理活動?!
溫朔沉住氣,卻是無法完全掩飾自己心理上的緊張和震驚,壓低聲音道:“老荊,你剛才說,說是近魔,為什麽不說是成魔了?小青她,她如果真成魔了,該是什麽樣子?”
荊白抬手做出想製止溫朔說話的樣子,但溫朔的話已經問完,他隻得神情嚴肅地說道:“不對,溫朔啊,這隻妖,不不,我的意思是,你這閨女,我們必須得提高警惕,啊,你別生氣,至少我們應該多加小心了……我都看不明白怎麽回事了。”
“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溫朔同樣嚴肅地問道。
兩人現在都很嚴肅。
不同的是,荊白是驚懼,擔憂小青如果成魔,如果失去了控制……他現在甚至都害怕,一旦小青的靈慧更高,心性成熟了,不肯再受溫朔的控制,溫朔是否還能,控制得住!
而溫朔憂心,自己這閨女可別出什麽問題,影響了她的身體健康和成長!
荊白嚴肅道:“我也沒見過妖,更沒見過魔,只是從師承和多年來與諸多江湖人士探討交流時,聽聞過關於妖和魔,玄門江湖上口口相傳的一些知識,是真是假都不確定。那個,妖能迷惑人心,卻不能迷惑意志堅定者,妖修煉至近魔的狀態時,就能與人通靈,也就是與人的心靈產生感應,進行意識上的交流,可是,像我們這樣修行玄法的玄士,意識自有氣機護持,它很難對我們進行意識上的窺視,更難以進入我們的意識中。而成魔的話……不對,小青似有實體,卻並非實體,故而並非成魔。所以,所以我說她近魔,似乎也不對啊,溫朔,如果她真成了魔,就太可怕了。”
溫朔默然點頭,心裡也開始有些害怕。
倘若如荊白所言那般,小青在未經荊白同意,放開氣機對意識護持的前提下,直接毫無凝滯地與他進行了意識上的交流……
那無疑是最可怕的事情。
因為這意味著,無論你願意與否,小青只要想,就能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麽。
我這個當爹的,在閨女面前每天像是赤身裸體一般?
我擦!
這他媽得自慚形愧到立馬在撞牆自殺!
“等等,不會的,小青沒這麽大能耐,否則……也不至於到今天我都沒發現。”溫朔搖頭神情嚴肅地說道:“我經常和她在一起聊天,教她學習,教她如何做人,教她一些我們正常人類生活的規矩、禮貌,還給她講述道德、情義、是非對錯!”
荊白探身輕聲道:“萬一,她更聰明了呢?”
“……”溫朔皺眉沉默,搖頭——他知道,荊白的意思是,擔心小青太聰明了,所以在藏拙。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畢竟,小青的存在、成長,本身就是個奇跡。
在她身上再出現什麽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似乎,也都可以接受了。
但思忖一番後,溫朔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說道:“不可能,小青之所以能夠與你的意識銜接進行對話,是因為你下意識的氣機外泄,被她感應到了。誠然,你為了避免嚇得她,並未刻意釋放氣機,但,我們是玄士,你能看到小青時,就等同於在作法,否則,你看不到她。”
荊白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他說道:“但我們,還是需要驗證一下。”
“沒必要吧?”溫朔略有些不喜。
荊白看著他,不說話。
“好吧。”溫朔選擇了妥協。
平時溫朔好似在任何時候都很強勢,可事實上,他最講道理,而一個講道理的人,往往又是最會妥協的人——那便是自己不在道理的一面時,你不妥協,便是無賴。
“青兒,出來一下。”溫朔輕聲喚道。
刹那間,小青便憑空出現,漂亮的小臉蛋和一雙大眼中,透著疑惑和好奇。
“你猜……”溫朔微笑道:“你大爺正在想什麽?”
荊白本想將自己的氣機收回,但隨即又做出決定,並未把氣機收回來,而是微笑看著小青。
這次,提高了注意力的他,清晰感知到了一股濃烈的妖氣,與自己的氣機對接。
很快,小青搖搖頭,吐了吐舌頭:“猜不出來。”
這話,沒有聲音。
但荊白卻聽到了,他看向溫朔,溫朔稍顯詫異,道:“我聽得很清楚,是意識上的,而不是看她的口型,她說,猜不出來。”
同時讓他二人,都聽到了。
荊白仍舊有些懷疑,他輕聲道:“小青,大伯想請你玩兒個遊戲,好麽?”
小青看向溫朔。
荊白微皺眉,對溫朔說道:“她, 聽得見我們說話,而不是意識上的交流?”
“嗯,我經常鍛煉她,教她,感受聲音的波動。”溫朔說道。
小青似乎對此很驕傲,得意地看了眼荊白。
溫朔道:“青兒,聽你大伯的話。”
“哦。”小青乖巧地點了點頭。
荊白露出了和藹的微笑,道:“小青,大伯和你比一比,現在,我釋出氣機去感應,你呢,也去查探下,這棟樓的第一層,在大門進來那裡的地方,有幾個人,他們都在想什麽,好不好?”
“好啊!”小青立刻點頭答應,眼神中透著迫不及待的歡快——就像是孩童喜歡玩兒任何遊戲一樣。
荊白面帶微笑,一縷氣機釋出體外。
小青抬手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地面,一道青芒筆直穿透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