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空中烏雲散去,露出了漫天繁星和皎潔的明月,以及那橫貫長空的璀璨銀河。
守在出竅神遊的溫朔身邊,荊白百無聊賴時,望著星空忽生感慨:“京城裡,已經有些年看不到這樣的晴朗夜空了……”
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盯著百米開外山林,生恐有猛獸躥出的鄒天淳,被荊白這突發的感慨駭了一跳,他微皺眉,輕聲道:“荊先生,這溫朔元神出竅,神遊而去,怎麽還沒回來?”
荊白搖了搖頭。
天曉得。
“他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鄒天淳膽顫心驚地說道。
“他現在氣息穩定,說明元神無礙。”荊白話說得平靜,但眼神卻極為不善地狠狠瞪了眼鄒天淳——媽的,烏鴉嘴!
鄒天淳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著實不中聽,尷尬一笑後,急忙面露關切之色地轉移話題:“荊先生,溫朔此番元神出竅,證實了他煉神還虛的極高境界,令你我,乃至整個玄門江湖的玄士,聽聞之後都無不欽佩至極,可是,之前遭受山妖攻擊,他的氣機倒流入體,天地靈氣與法陣效能匯聚反衝,確實是震碎了他的周身經脈……”
荊白輕輕歎了口氣,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擔憂。
唯有他最是清楚,溫朔在這之前,壓根兒就沒有什麽煉神還虛的境界,而是一直在煉氣化神的中期徘徊不前,最多也就是剛剛進入後期之境,更遑論煉氣化神圓滿了。
想當初臥狐嶺一戰,溫朔氣勢磅礴若俗世天人身,著實震驚了玄門江湖。
盡管溫朔和荊白都曾將至解釋為,風水法陣助力其短暫躋身俗世天人之境,可江湖中人誰也不是傻子,事後稍稍思考下,就能想到其中的問題所在——溫朔的個人修為,絕對不低。
否則,又怎能經受住風水法陣龐大的效能衝擊?
江湖人是這般認為的。
可荊白卻知道,哪兒有什麽風水法陣助力?
溫朔能夠在那種情況下,短暫躋身俗世天人之境,借助的……是不可告人的,妖的氣機。
荊白知道這一切。
可是在鄒天淳看來,則是溫朔個人的修為奇高,才扛過了那麽可怕的打擊,並且元神出竅,神遊而去與月影山的山妖一戰,只是令鄒天淳困惑的是,周身經脈盡毀的玄士,縱然是元神未受到傷害,回歸本體之後,又能如何?沒有了身體經脈做通道,沒有了體內本元的滋養,沒有了身體汲取天地靈性長期修行,其元神還如何成長?
難不成,溫朔的元神已經達到了更可怕,不可思議的傳說中的境界,真的可以羽化,真的能隨時登天梯,跨天門而入?
“他,他也是沒辦法了。”荊白歎口氣,絞盡腦汁為溫朔解釋:“山妖太過強橫了,縱然修為如溫朔這般,也扛不住那般突然的打擊,萬幸元神沒有遭受重創。”
“哦,那他以後……”鄒天淳了悟,愈發擔憂起來——溫朔修為這麽高,又有己身法陣,以及荊白的風水法陣相助,也未能扛過山妖那短暫的一擊,連肉身經脈都毀掉了。
現在僅靠其元神,又能如何?
兩人這般輕聲的對話,已然被溫朔盡收耳中,只不過元神在外,尤其是正在忽悠山妖這等太過強大的可怕,根本不敢分神去插嘴他們二人的對話,只能集中精神操心山妖。
荊白神情苦澀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畢竟,沒有達到過那般境界,也沒有聽聞過,出現這把情況該當如何。”
“我聽說過一種辦法……”鄒天淳聲音壓得更低了。
“什麽?”荊白疑惑道。
“他可以……”鄒天淳往荊白身邊湊了湊,小聲道:“既然經脈盡毀,等同於修為盡廢,獨留元神的話,終究沒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那麽,以溫朔如此強大的元神,可以奪舍重生。”
荊白不禁怒道:“閉嘴!”
鄒天淳攤了攤手,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道:“我只是隨口這麽一說而已,更何況,溫朔如果就此修為停滯,甚至倒退,豈不可惜?”
“你不了解溫朔,其人品性高潔,絕不會做出這等歹毒卑劣之事。”荊白嚴詞道。
“好吧,當我沒說。”鄒天淳苦笑搖頭。
荊白扭頭看向溫朔挺立如松,巍然不動的寬厚高大身影,心裡也不禁有些焦急起來。
時間太長了。
他,和小青,這父女二人,到底在做什麽?
到底,有沒有遭遇危險?!
遠遠的,一個白色的亮點當空劃過,好似一閃而逝的流星。
“回來了!”鄒天淳當先喊道。
荊白猛地回過神兒來。
卻見一道白光劃破夜空,眨眼睛便至近前,徑直遁入了溫朔的眉心處。
溫朔緩緩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荊白和鄒天淳,微微一笑,便待要轉過身時,腳步一挪,卻突然四肢乏力,渾身軟綿綿的,身不由己地歪倒下去,幸虧鄒天淳眼疾手快,衝上去攙扶住了他。
而第一時間要衝上去的荊白,卻忘了自己也是受了內傷的人,腳步不穩,踉蹌摔倒在地。
“溫朔,你,你怎麽樣了?”鄒天淳吃力地攙扶著溫朔,急忙問道。
荊白爬起身來道:“快,讓他坐下休息休息……”
“啊?”鄒天淳趕緊扶著溫朔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溫朔就連抬眼皮都費勁。
荊白蹲下身,然後坐在了溫朔身旁,讓溫朔靠在他的身上,揮手對鄒天淳說道:“去拿點兒水來……”
“哎哎!”
鄒天淳趕緊答應著,轉身跑去拿水。
荊白急忙俯到溫朔耳邊,問道:“怎麽樣了?”
“還好,穩住了。”溫朔有氣無力地說道:“小青還在和那山妖談,媽的,胖爺點兒背啊,每次遇到這種事,都得玩兒命!”
“你的身體情況……”荊白關切道。
溫朔使勁撐著眼皮,道:“我得想想,現在也不好說,但,但絕對死不了了,大難不死,老子必有後福。”
“對對對,一定會洪福齊天。”鄒天淳拿了水過來,擰開蓋子遞到溫朔嘴邊。
溫朔強撐著伸手接過,微笑看著鄒天淳,道:“鄒先生,還得,得辛苦你,給做點兒吃的,我現在餓得不行……唔,別弄肉,來點兒面條,煮地爛糊些,謝謝了。”
“好,你等著,我馬上去做!”鄒天淳起身狂奔而去。
雖然之前撐起的帳篷已經被越野車掉頭逃竄時掀翻,但好在,那些食材都還在,而且電閃雷鳴那一段時間並未下雨,所以沒受到波及的篝火、架子都還在,烤肉的香味兒都能聞得到。
支開了鄒天淳,溫朔喝了幾口水,仰天躺下歇著,輕聲道:“老荊,事成之後,我得拿大頭。”
“你啊,等談好了再說這些吧。”荊白哭笑不得,這胖子什麽時候都忘不了惦記好處。
“你先答應我!”胖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答應,答應你行了吧?”荊白搖搖頭,道:“咱們先不考慮這個問題,先說說你的傷勢吧,之前你雖然元神出竅,但本尊還在,應該也聽到我和鄒天淳的對話了,怎麽解釋?”
溫朔似乎眼睛都睜不開了,緩緩地說道:“你說得挺好,就那麽說吧,至於傷勢,我得再想想。”
說著話,溫朔的聲音越來越小,竟然睡著了。
荊白皺眉,面露焦慮之色,卻又著實心疼現在受創簡直沒有比這更嚴重的溫朔,他稍作思忖後,從身上摸出幾張符籙,默誦法咒,忍著體內的傷勢,布下了一道小小的風水法陣,繼而控制著法陣汲取更多的天地靈氣匯聚到他的體內,然後轉化為本元真氣。
荊白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了溫朔的脖頸間。
精純的本元真氣,直入溫朔體內,卻因為沒有了經脈,荊白不得不更加用心,以己身意念精準地控制著真氣,在溫朔空空如也的體內,一點點渡入到五髒六腑七魄中,進行適量的滋養。
直到此刻,荊白才愈發直觀、清晰地了解到,溫朔體內的傷勢到底有多麽得嚴重。
他的經脈不是崩壞碎裂,而是一丁點兒痕跡都找不到了。
而五髒六腑七魄,也盡是可怕的傷口,好在……還勉強保持著完整的狀態,還在頑強卻有吃力地運行著。
有了荊白的本元真氣滋養,溫朔五髒六腑七魄瞬間活躍了許多,仿若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般,不顧傷口的疼痛,也不管能不能一次性吃那麽多,會不會撐到,貪婪地吞噬、汲取著送到嘴邊的本元真氣。
荊白被這種情況駭了一跳。
真他媽見鬼了!
溫朔的五髒六腑七魄,好像都各自有意識似的,連爭帶搶的,幸虧荊白因為受傷所以布下了法陣來汲取天地靈氣,來轉換供應給溫朔,否則換做康健狀態時,好心好意給溫朔度入真氣療傷的話,會被溫朔的五髒六腑七魄,在極短的時間內抽乾。
即便如此,荊白仍舊很快感到了極度的疲憊。
他趕緊停止作法,緩緩收回了手指。
這家夥,真是個怪胎。
溫朔睡得很香。
荊白剛才也察覺到了,溫朔的元神,睡得也很香——剛剛因為莫名其妙,無法解釋的大機緣,驟然元神大成,隨即出竅神遊這麽久……
已經很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