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九八級考古系學生的第一次野外實地考古學習,即將開始。
此次野外實地考古,由京大包括楊景斌在內的幾位專家教授帶隊,除九八級的本科生之外,還有數名研究生、留學生,前往位於豫州省駐山市過馬縣的豐糧台遺址,進行實地考古學系活動,而且此次學習活動的後期,還可以有幸去一趟去年考古發掘的皖西漢墓遺址。
同學們都在興致勃勃,充滿期待地籌備出發時,溫朔卻沒有絲毫期待的熱情。
反而,還有那麽一絲絲的惆悵。
時間總感覺不夠用。
大多數公司裡的事情,自己都可以做甩手掌櫃,聽匯報,批準,囑咐幾句也就算了,可有些事,不親力親為,著實難以安下心來。
比如快餐店味兒料配方,他得和詹東、鄭雲紅、母親商量出好的辦法,還不能影響快餐店不斷開分店;
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要做教材,溫朔這個計算機技術的門外漢,倒是沒想去插手這事兒,因為他一直都清楚外行插手內行的事情只會添亂,可是,因為編纂教材的事情,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比較多,其中有避免侵權、拜請教授、專家指導,還得和左玉清之類IT精英們探討等等,很多涉及到人情方面的問題,莫說林波、曲燕、盧元超、黃芩芷了,就連自負如彥雲這般精英,都罕有地幾次主動請董事長參加會議,幫助協調。
事實上,彥雲也是無奈,而且在這段時間終於更為清楚地認識到了,溫朔其人在員工和合夥人中間,有著多麽高的威望和信任度。
幾乎所有人,遇到難解的問題是,都會說句“要不,問問溫總吧。”“這事兒,溫總同意麽?”“還是再聽聽溫總的意見吧。”等等之類的話語。
這是一個好的現象,卻又有著極大的弊端。
這天下午在公司裡開完會,彥雲請董事長一起,到黃總的辦公室,很坦率地和溫朔談及了這個問題,她說:“公司的發展和運營,每一位部門或項目的負責人不僅要有執行力,更要有決斷力……目前來看,朔遠控股下的幾家公司中,幾乎所有負責人、股東的思維,都還處在店鋪、作坊和小型廠家的運營意識中沒有走出來。如果不謀求快速、大踏步的發展,這樣固然沒什麽問題,大家按部就班足以了。但在公司公司快速發展、要進行重要的、大力度的規劃時,所有的問題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讓董事長去思考解決問題的方式,甚至親力親為,這不行。”
溫朔被這番話給感動得差點兒哭出來。
可不是嘛!
胖爺也不是鐵打的,這幫家夥們跟著胖爺輕松賺錢,被慣出毛病來啦?!
什麽事兒都讓胖爺想主意,衝鋒陷陣……
這老板當得是不是也忒委屈了點兒?!
彥雲繼續說道:“這段時間,制定的計劃在實施時,雖然並沒有什麽明顯的阻礙,但各公司負責人的執行熱情不足,我仔細分析過這裡面的問題,也和黃總探討過,結果是,他們潛意識裡對於他人的吩咐有不情願和失落的情緒,他們更願意,聽到董事長的指示。”
“啊?”溫朔原本委屈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許多,但還是忿忿地說道:“這幫人,簡直是胡鬧嘛,計劃都是我批準過的,竟然敢敷衍黃總和彥總?!彥總你放心,回頭我肯定要狠狠地訓斥他們,太不像話了!”
“我對此也很吃驚,更欽佩董事長的威望和魅力。”彥雲語氣中略帶嘲諷。
“哎,有什麽魅力和威望啊。”溫朔趕緊笑眯眯地搖頭擺手,可臉上的得意卻毫不掩飾。
黃芩芷哭笑不得地撫了撫眼鏡,掩飾自己的尷尬。
彥雲板著臉強忍住了啐溫朔一臉唾沫的衝動——這家夥,上次的談話之後本來自己還有些忌憚、欽佩他了,不曾想,竟然是如此愛慕虛榮到做作的家夥!
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謙虛過於假了,胖子尷尬地撓撓頭,道:“那,下周一我就要隨隊去豫州參加野外實地考古學系了,心裡也著實有些不放心公司的事情,畢竟現在這麽忙,都交給你們我心裡也不落忍……晚上吧,大家也都沒什麽事,各公司負責人全都來,再開一次會,嗯,彥總你就不用參加了,我會和他們說清楚,讓他們以後都要無條件地聽從彥總和黃總的吩咐,黃總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黃芩芷撇撇嘴,心想胖子這家夥簡直摳門兒到了極點,因為彥雲曾經幾次和他不對付,於是每每談話總要帶點兒刺——讓各公司負責人無條件聽從彥總和黃總的吩咐,何必再說黃總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呢?
顯然,這話裡的意思就是說,大家可以反對彥總咯?!
彥雲表面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心裡卻是顫了顫,知道溫朔這句話,是刻意在點她,提醒她該按照原計劃站隊,和董事長,還是要保持著偶爾針鋒相對的態勢。
“希望如此吧。”彥雲立刻神情淡定地說道。
黃芩芷愈發無奈,扭頭向溫朔投以懇請的目光,於是胖子的臉上立刻流露出了無限的委屈和聽話。
這讓黃芩芷不禁心生一絲心疼和歉疚。
晚上七點半。
在朔遠控股公司的會議室裡,朔遠幾家公司的負責人、股東,全部到場。
坐得滿滿當當的會議室裡,很多人都在輕聲議論著。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召集他們今晚前來開會。
就在大家心生疑惑,議論紛紛時,會議室的門打開,穿著白色襯衣、黑色西褲的溫朔,大步走了進來,神色看起來不大好,很嚴肅的樣子。
黃芩芷跟在他的身後,如以往那般淺笑嫣然。
所有人心裡都有些發顫,面面相覷——發生什麽事了?溫朔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排風扇打開。”溫朔坐下後吩咐了一句。
剛剛給他沏好茶水端過來的徐芳,急忙到窗邊將排風扇開啟,神情有些拘謹地往外走去。
“芳姐,開會呢,你也坐這兒。”溫朔隨口道。
“哦。”徐芳臉頰紅紅的,走到橢圓形會議桌的盡頭牆角處,卻是不好意思坐到桌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牆根下,看看溫朔,又趕緊低下頭。
溫朔無奈,也沒有再喚她坐到桌邊。
點上一顆煙,溫朔掃了眼眾人,道:“除了軟件公司那邊目前一切正常,網吧、快餐店、培訓學校,目前的工作量都比較大,黃總和彥總制定的發展計劃,大家也都耳熟於心了,這段時間,也辛苦各位了。”
“公司目前正處在一個飛躍式的發展過程中,我們,不能滿足於目前的狀態,也不能以保守的眼光看待循序漸進的發展,不能被穩妥的思維束縛了奔跑的腳步。”
“當然,這種思維習慣的逐漸產生並形成公司整體發展的思維模式,主要責任在我。”
“我這人向來小翼,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盡可能節約儉省,俗話說家有余糧,心裡不慌。開拓進取的心是有的,也為之敢於付出努力,卻沒有足夠的魄力。尤其是,當取得了一定成就之後,就愈發被目前的成就捆縛了手腳,現有的成就也變成了一種思維上的負擔。”
“我們都在用一種慣性的思維去考慮問題,明明現在可以穩妥地掙錢、發展,為什麽要冒險加速擴張投資呢?”
說到這裡,溫朔停下來,端起茶杯喝茶。
所有人,面面相覷之後,都開始思考剛才溫朔的這番話——毫無疑問,溫董事長的話,確實是每個人的心理狀態,大家從一介學生、某公司的員工技術人員、普通的農民,甚至一個街頭混混,在極短的時間內有了如今的成就和財富,而且財富還在穩定地、不斷地產生、積累。
誰又舍得,去承擔風險呢?
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去冒險?!
要知道,公司如此大規模地擴張投資,就意味著下季度的分紅,大家很可能拿不到手裡,反而要投出去,甚至,還得再從腰包裡往外掏錢!
這是最令人難以接受,難以取舍的。
也由此,心裡和私下和同事的議論中,難免會說些抱怨的話。
沒人抱怨溫朔,大家隻抱怨那位從華遠集團挖來的精英職業經理彥雲, 是她來到朔遠控股之後,就開始制定各種發展計劃,並迅速而高效地付諸實施。
當抱怨多了之後,各種陰謀論也就開始出現。
從彥雲來到公司後,溫總逐漸很少到各公司了,他開始專心地學習,對公司的許多事情好像不聞不問似的。
該不會,溫總已然被架空了吧?
或者,溫總很難接受彥雲的這些計劃,而黃總卻支持彥雲,所以溫總一怒之下,才賭氣不管了?
畢竟,大家都了解溫總的風格,也認可並且相信溫總。
有了這樣的想法和逐漸生出的情緒,大家的工作熱情,對公司的發展投資,自然變得消極了許多。
平時開會時,也就會經常性,賭氣般地說一些“讓溫總決定。”“聽溫總的意見吧。”“這事兒還得由溫總來決策,大家聽溫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