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很大,約四十平米左右,左側貼牆放置著幾乎和牆壁等長長桌,桌面鋪有純棉並經過特殊加工的厚實棉布,上面擺放著幾件明顯陳舊不堪,且清理得不夠完善,好似出土沒多久的文物,有陶罐,金屬器皿等。
臨近窗戶的位置,和長桌相接,是一張普通的辦公桌。
兩桌相接的地方,長桌上放有一個長條形斑駁不堪的金屬器物——溫朔從進門,感應到陰煞之氣並確定來源,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也就是從門口,剛好走到辦公桌旁。他的目光,盯住了那件金屬器物,看模樣,應該是一把劍的劍柄和半截劍身。
此刻,劍身上彌漫著一層濃鬱的陰煞之氣。
落後了兩步的楊景斌神情略顯詫異,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溫朔一直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又頗為禮貌的好學生,但剛才一進入辦公室,溫朔竟然有失禮貌地快步超過了他,並徑直走到辦公桌旁側站定,微微俯身盯著那把斷劍,而不是站在辦公桌的正前。
這,很不禮貌。
但看到溫朔神情專注的樣子,楊景斌便心生欣慰,他不知道溫朔是想不得已的情況下,及時擋住他,還以為溫朔是出於對文物的熱愛和好奇,才會有這般失禮的行為。
也許,他還看出了什麽?
楊老師希冀著。
此刻,溫朔正在小心翼翼地感應分析斷劍上的陰煞之氣。
並沒有什麽明顯強烈的侵伐性,當他默念法咒,以些許真氣裹挾意識更進一步探查時,斷劍上的陰煞之氣,竟好似畏懼般迅疾收斂入內,就像是一隻剛鑽出洞口就發現外面有貓的小老鼠,驚惶失措地縮回到洞中戰戰兢兢。
這他媽是什麽玩意兒?
有靈性?!
那豈不是成精了麽?
溫朔膽顫心驚,但雁過拔毛的心性又讓他有些異樣的驚喜——怕,是因為以他現在的修為,在沒有充足準備的前提下,對付邪孽異物,也就是精、怪、妖這些傳說中才有的玩意兒,等同於自尋死路;驚喜則是,依著老韓頭所述,當今時代,莫說妖這種可與仙比擬的東西了,就連怪、精都極其罕有。如果真被自己遇到有了靈性的煞精,運氣到底是好是壞難說,起碼,堪稱中大獎了。
正自出神兒呢,楊景斌已然面帶微笑地走到辦公桌後坐下。
他剛一落座,溫朔就敏銳地察覺到,如老鼠般縮回斷劍中的陰煞之氣,立刻蠢蠢欲動,卻又有些忌憚溫朔籠罩著斷劍的意念,從而不敢滲出絲毫。
“溫朔。”楊景斌開口問道:“你好像對這把斷劍很感興趣。”
以溫朔現在的修為,做不到一心二用分神作法,所以隻得收回意念,撓著頭憨憨地說道:“就是有些好奇,一把斷了的劍能放在您的辦公桌旁,想必考古價值相當高了。”
楊景斌愣了下,旋即露出了開懷的笑容——他不認為溫朔是在隱晦地拍馬屁,也正因為如此,這句話就更讓人受用了。
“嗯,這把斷劍出土才半個月,是南宋一位親王墓穴中的陪葬品。”楊景斌介紹道:“不過,我現在還有些懷疑,這把斷劍不像是陪葬品,應該是那位親王下葬之後,這把劍才出現在墓中的,因為陪葬品都應該是完美的,但另外半截劍身,我們的考古工作人員找遍墓穴,並未發現。而且,墓穴附近有坍塌的盜洞,也許是盜墓賊曾進入過墓穴,因為一些原因留下了這把斷劍。奇怪的是,這座親王墓並未遭受破壞,
經過詳細考察後,也可以確認,裡面的陪葬品沒有丟失。” 平時聆聽老師講授知識時,格外認真的溫朔,這時候已經走神兒了,他的目光,注視著楊景斌隨意放在桌上的右手小指處,貼著一塊白色醫用膠布。
而斷劍中的陰煞之氣,沒有了溫朔的意念覆蓋震懾之後,已然迅速滲出,並匯聚成細細的一縷,不斷地侵入到楊老師右手的小指處,那塊醫用膠布下。
那裡有傷!
傷口,是這把斷劍劃破的!
溫朔豁然了悟——自己之前想多了。
並沒有遇到有靈性的煞精,而是斷劍中的陰煞之氣受鮮血侵染,楊景斌的個人氣機又不同於常人,能夠與陰煞之氣形成一絲微妙的靈犀之感,所以他的鮮血,才讓斷劍中的陰煞之氣,短暫具備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性,並且自然而然地,向得到過鮮血的地方侵伐,同時如饑似渴般汲取更多生機。
而楊景斌,一是倒霉拿到了這麽一把附著陰煞的凶刃,還被凶刃割傷,二是運氣好,遇到了一位身負玄法的學生,可以救他。
“溫朔,你在想什麽?”楊景斌見溫朔走神兒,不禁有些生氣。
“唔,沒,沒什麽……”溫朔趕緊尷尬一笑。
楊景斌輕輕哼了一聲,越是想要著重培養的學生,內心中對其要求自然也就越嚴格,並希望對方越來越好,而溫朔今天已經連續兩次讓他不滿了。
所以,楊老師準備敲打一下這家夥,不要自得,不要驕傲,學海無涯……但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恍惚中,他聽到了溫朔驚呼,模糊的視線中,看見溫朔大步上前用右臂扶住了他,不至於從椅子上摔倒,之後,溫朔的左手抬起做了一個怪異的手勢,似乎還快速說了些什麽。
楊景斌想要聽清楚,意識卻漸漸昏沉。
溫朔口誦法咒,左手掐決,狠心咬破舌尖吐在了那把斷劍上,繼而以食指伸到嘴裡蘸了些帶有血液的口水,摁在斷劍的劍柄上,飛速勾劃,書一道“鎮煞符”,隨即又在桌上書一道“引煞符”,抓住已經昏迷的楊景斌的右手抬起,放到“引煞符”上,再捏住他受傷的小指,輕輕一抖,絲絲縷縷侵入楊景斌體內的陰煞氣機,快速滲出,先是到引煞符的位置,又流向了斷劍。
就在此時,斷劍劍柄上突然有火光一閃——陰煞氣機太強,而溫朔的修為不足,所書“鎮煞符”不足以鎮壓住斷劍上的陰煞之氣。
溫朔駭了一跳,此刻又來不及多想,趕緊咬破左手食指指尖,一指摁在斷劍劍柄上書有“鎮煞符”的地方,並快速誦咒,同時傾盡全力迅速調真氣從指尖傷口湧出。
哧哧哧……
摁在劍柄上的指尖處,騰起肉眼可及的絲絲霧氣,像是水潑灑在滾燙的鐵板上。
溫朔齜牙咧嘴,驚恐萬狀。
媽的,修為太低,倉促間準備也不足,要被陰煞氣機反噬了。
說時遲那時快,溫朔右臂松開了原本抱著的楊景斌,只是用寬厚的肚子擠住楊景斌,把他壓在椅子上不至於摔倒,同時咬破右手食指指尖,迅速掐決在左手背上書一道“鎮煞符”,再在手腕處書一道“驅煞雷符”,又在虎口處繪陰陽。
兩符接陰陽,封煞!
斷劍上的陰煞之氣,已然全部反噬進入了溫朔的左手,卻又被封堵住,進不得,滲不出。
也得虧之前溫朔書符作法祛煞時,對斷劍中的陰煞氣機造成了一定的損耗,而且他當機立斷冒險一搏,否則,倉促間封煞於體,還真不一定能成功。
“大爺的!”低頭看看被擠壓得快要窒息了的楊景斌老師,胖子欲哭無淚地想著:“老子應該管你要多少錢?”
這次善心發作,卻差點兒豁出命!
把斷劍賠給我,老子都覺得吃大虧了!
忿忿著懊喪著,溫朔松開了自己寬厚的胸膛和肚皮,抓住楊景斌老師的雙肩一邊使勁搖晃一邊大聲呼喚——可別被悶死了啊,不然老子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啦。
還好,楊景斌很快就緩緩睜開了眼睛:“溫朔,這,我剛才怎麽了?”
溫朔一臉焦慮:“不知道啊,我正等著聽您講話呢,您突然就雙眼泛白仰面往後倒,還好我就站在旁邊,及時伸手扶住了您,才沒有摔倒……”
“我,我剛才昏過去了,多久?”楊景斌使勁回憶著。
“沒多久。”溫朔認真地說道:“我看您雙眼泛白牙關緊咬,額頭上冒虛汗,就趕緊呼喚您,然後您就醒了。”
楊景斌感覺身體發虛無力,點了點頭,隨即皺眉掃視辦公室裡所有的文物,再上下打量了一番溫朔——不是他小人之心, 而是辦公室裡的文物都極其珍貴,溫朔進入這間辦公室,本身就處在違反規定和不違反規定的兩可之間,如果丟了什麽文物,或者造成了某件文物的損壞,那後果就嚴重了。
還好,東西都在,一切完好無損。
“楊老師,我送您去醫院吧?”溫朔彎腰作勢攙扶楊景斌。
“沒,沒事,現在感覺好多了。”楊景斌搖搖頭,坐直了身子道:“去外面給我倒杯水來。”
“哎,好的,您坐好了,稍等。”溫朔趕緊轉身去給楊景斌倒水,事實上,此刻的他因為剛才高度緊張中連續書符誦咒作法,又遭陰煞反噬,身心已然非常勞累,可是,他不能在楊景斌面前表現出什麽不妥來,隻得咬牙表現出一切如常的樣子。
只是苦了封存陰煞的左手——不疼,但那個酸爽……
實在是無以言表。
“等等。”楊景斌忽然喚道:“這間辦公室不能拿進來水杯,一會兒我自己出去喝吧。”
已然走到門口的溫朔轉回身,發現楊景斌雙眉緊皺,死死地盯著那把斷劍。待溫朔走到跟前,正準備要攙扶他時,楊景斌忽然抬頭,皺眉嚴肅地盯著溫朔的雙眼。
“楊老師,您怎麽了?”溫朔被盯得有些發毛。
“我現在要搜你的身。”楊景斌一臉懷疑地說道,體力好像瞬間恢復如初,而且不容拒絕,話剛說完就站了起來,伸出雙手在溫朔身上到處摸索搜查。
很快,他面露疑惑和失望地坐回去,又仔細地看了看那把斷劍,再次轉回頭時,臉上已經滿是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