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溫朔不禁歎了口氣,道:“秦落鳳啊,其實之前從住處往山洞這邊來的路上,我就已經肯定,陰煞之氣是被你竊取獨享了,所以我才會不斷地用行動暗示你,讓你打消掉心裡所有的惡念,並希望你能夠回心轉意,可惜……你已經被私欲蒙蔽了心靈,似乎除了厭惡、惱怒之外,不再去考慮其它。”
秦落鳳愕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先前溫朔沒皮沒臉地纏著他、黏著他的表現。
那,本就不正常。
他當時有懷疑,也許溫朔知道了什麽,也許溫朔在做什麽準備,但他卻沒想到,溫朔是在善意地暗示、提醒他——當然,胖子也確實沒那麽好心,只是在防備而已。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出於什麽目的,那還不是胖子說了算?
“我抱著最大的善念,希冀著你沒有過重的惡念,再次給予了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機會,可惜……”溫朔再歎一口氣,神色間盡是憐憫地看著秦落鳳,道:“你終究還是動了殺機,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出手廢了你的修為。”
秦落鳳苦笑、無奈,心頭憤恨已然少了許多許多。
溫朔掃視其他人,繼而背負雙手,微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洞頂,頗顯感慨地說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屍煞陰煞之氣被竊取一事,本就與我無關,如果不是牽涉到楊老師的聲譽,我根本不屑於理會你們之間的利益糾葛、恩怨情仇。所以,廢你修為是出於救人,給予你一定的懲罰,不殺你……是因為我和你沒有什麽仇怨,而且,看你以往為人言行謙和,不乏善念,與洪裳之間的友情也不似作假,只是一時被私欲蒙蔽鑄就大錯罷了。”
“是非對錯與我無關。”溫朔淡淡地看向秦落鳳和洪裳、秦震,道:“接下來,你們談吧……至於我,你們無需感謝,舉手之勞而已。還有,事到如今你們也應該明白,我身為玄士,卻不想為人所知,更不喜江湖事端,以後,希望諸位能替我保密。”
言罷,溫朔神色誠懇地微微躬身,向諸位拱手。
聽其言,觀其行,洪裳禁不住心生自責,為以往誤會楊景斌,和溫朔幾番爭執而愧疚不已。
秦落鳳滿是懊悔,羞愧地低下了頭,旋即微皺眉抬頭道:“楊教授可是玄士?”
楊景斌搖了搖頭。
眾人面露困惑。
溫朔微笑道:“楊老師不是玄士,卻勝似玄士,而且,比世間太多玄士的修為,還要高深莫測,想必諸位對楊老師的個人氣機,有著深切的領會。”
“為什麽?”洪裳皺眉問道。
“身居高位者,養明哲惶惶之官威;虔心研學者,修坦蕩浩然之正氣;從軍行伍者,練鐵血殺伐之罡煞……”溫朔不緊不慢地講述著,他身高體闊本就有魁梧迫人之態,加之修為提升,個人氣機散出來頗為強大,又有著天生和多年來歷練出的演技,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半握微抬在腹前,眼眸深邃悠遠,表情平靜又添莊嚴,腰板挺直,一番話講述出來,絕對大隱於市的高人范兒。
八十分!
沒能得滿分,是因為體形較差,其它方面完美。
他那番話,更是令在場諸人或面露深思狀,或恍然大悟,或驚訝欽服……
狠狠裝了一把的胖子,看到眾人各異的神情,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同時,也禁不住感慨萬千:“有文化就是好啊,這兩年在京城大學的書,沒白讀!”
老韓頭在筆記中淺顯易懂地講述出了這些道理,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只有內涵卻沒有漂亮的外觀。
而溫朔,以學問和天賦,將這些道理包裝一下再端上來!
土豆絲、蘿卜絲、黃瓜絲、花生米、腐竹……拌個涼拚,那是大排檔喝扎啤的,吃著味兒不錯就行了,誰管它裡面含有什麽維生素,對身體有什麽好處?
如果叫“群英薈萃”,那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擺在高檔飯店的酒席上,此道菜做工考究、味道鮮美、營養均衡豐富,養顏養身延年益壽身體康健等等等……
那是茅台五糧液的下酒菜!
比如現在,如果依著老韓頭筆記中那般平鋪直敘地講出來,在場諸位大概也就會覺得此言有理,頂天附和誇讚幾句。
但經過胖子修潤之後,再擺出這般高人范兒講述出來……
嘿!
典型的高深莫測!
沒有足夠高的境界修為和極高的悟性,能悟得如此透徹,能講得出來嗎?
瞧瞧這幾位思忖欽佩了悟一番後,一個個感慨感激的模樣,胖子面帶淡然微笑,輕輕點頭,隨即轉身保持著單手附後,一手在前的范兒,緩緩向洞外走去:
“此間事了,楊老師,我們該回京城了。”
“哦。”楊景斌應了一聲,趕緊跟上了溫朔。
其他人也不再多言,馬有城先行,秦震和洪裳攙扶著秦落鳳隨後,荊白則是落在了最後面——剛才他和馬有城對視一眼,沒有尷尬和惱怒、記恨之類的神情,唯有平淡。
但,兩人曾經算得上至交,相互間頗為了解,而且都是那種智商情商皆處在高水準的人物,所以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眼對視中,卻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有所疑惑、有所了悟、有所……忍耐的笑意,於是乎兩人各自從對方的眼神中得到了鼓勵,並確信了自己心頭浮起的那一絲推斷。
緊接著,剛剛走出山洞,馬有城最先忍不住捂著嘴笑出了吭哧吭哧的聲音。
荊白急忙轉過身去背對眾人觀山景,但雙肩輕微卻頻率極快地顫抖著。
顯然,他也在笑。
這就尷尬了……
秦落鳳、秦震原本頹廢卻沒有了怒氣和憤恨的臉色,頓時鐵青下來。而楊景斌,卻是一臉的尷尬和無奈,這節骨眼上,馬有城和荊白的表現,委實太過分。
溫朔更是氣得差點兒沒蹦起來!
他當即停步,怒氣衝衝地瞪視向荊白和馬有城,就差破口大罵了——他娘的,結交這些聰明人幹什麽?!
胖子很想問問馬有城和荊白:“你倆知道楊修是怎麽死的嗎?”
人家秦落鳳剛剛被廢了修為,連元神都被生生奪去,心裡還得愧疚對不住兄弟,顏面掃地;而秦震,老來得以安慰的兒子,落得這般下場,還敗壞了門風,讓當爹的都丟盡了臉面……這世上,還有比如此更為痛苦的事情嗎?
還有洪裳,那個天上腦子裡少一根筋,臭嘴卻偏生仗義的家夥,被兄弟背叛、戲弄,心裡也很難過吧?
你荊白和馬有城,怎麽好意思笑?
怎麽能,笑得出來?!
聰明的胖子當然知道這倆人精為什麽會忍不住笑,心中愈忿忿著:“反應這麽慢,出了洞才想起來,還有臉笑?!在這種場合下,竟然忍不住笑,這都是愚蠢的表現……哼,一會兒秦落鳳和他爹、他兒子忍不住打了你們,我可不管。”
溫朔當然會生氣,之前自己那可這是靈光閃爍才緊急常揮,將仇恨轉移消解,還贏得了尊重很欽佩,多好的事兒啊!
可荊白和馬有城這麽一笑……
就有把胖子之前營造出來的氛圍、形象摧毀的風險了。
秦震和秦落鳳父子二人臉色鐵青之後化紅,尷尬苦笑——活該被人嘲笑,怨得誰來?
洪裳卻是皺眉直來直去地質問道:“很好笑嗎?!”
馬有城愕然,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表示歉意。
荊白搖了搖頭,淡然灑脫一笑,不理會眾人,轉而邁步向北面而去——山中本無路,何處不能行?
高人范兒十足。
溫朔見狀,輕輕歎了一口氣,仿若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和神情錯愕尷尬的楊景斌輕聲交心:“我一直不想入江湖,最大的原因就在於此,處處是高人,性情古怪桀驁,令人琢磨不透,即便是多加小心,不知不覺中也有可能惹下仇人,唉。”
“唔。”楊景斌有些莫名其妙,又好似了悟般點了點頭。
洪裳很合時宜地挑眉怒道:“胖子,你有什麽話直說,別拐彎抹角地罵人!”
溫朔詫異地看了眼洪裳,卻只是苦笑著搖搖頭,沒有理會他。
而秦震和秦落鳳,卻是從溫朔剛才那一番話,以及對洪裳喝斥的不理會姿態上,愈相信了在山洞中,溫朔所言所行沒有虛偽,有一說一,著實令人欽服。
沒有在山裡多停留,溫朔和馬有城、楊景斌,便一起乘車回京城了。
至於荊白……
溫朔只是打去電話問了問,結果山區手機沒信號,溫朔也就沒有再急著聯系——那麽大個人了,還能走丟麽?再說了,秦落鳳即便是扭頭就翻臉,也不敢如此迅地對荊白施以報復。
現在,秦落鳳估摸著正在忙著把陰煞之氣取出來,還給洪裳呢。
越野車在高公路上飛馳。
這次,楊景斌坐在了前排,坐在後排的溫朔,湊到馬有城耳邊壓低聲音埋怨道:“你和荊白是不是又合好了?這家夥一唱一和的,差點兒壞了大事。”
“唔,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實在是忍不住了。”馬有城還了一個“你懂的”眼神。
溫朔哀歎搖頭無語——交友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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