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零章
如果可能,楊尚荊是準備寫一篇祭文,然後帶著身上的刀傷,在這幫戰死的巡檢司弓手的頭七上一通痛哭地念下來,然後搞個什麽氣氛悲壯的儀式出來的,這很有助於加強巡檢司上下的凝聚力和戰鬥力。
然而實施情況是他不能,不僅不能,想都不能想,因為這個玩意……逾製。
所以他也只能把這個心思放下了,轉過頭來嚴抓撫恤金發放之類的事兒,有他這雙眼睛盯著,下面的人敢偷奸耍滑的就要少上不少了。
然而吧,就在這縣裡的撫恤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楊尚荊順便又在民間刷了一連串兒的好評的時候,另一件讓人鬧心鬧得肝腸寸斷的事情終於是浮出了水面。
發大水了。
反正自從老蔡在南山上裝神弄鬼,接連兩顆顆粒化火藥製作而成的大爆竹“降妖除魔”了之後,似乎整個黃岩縣、乃至整個浙江的天氣都受到了影響,之前的乾旱很神奇地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的烏雲久久不散,等到了楊尚荊帶人在碼頭上玩昭和,和三百來個倭寇剛正面之後,天就開始下雨了,而且是連綿不斷的暴雨。
最開始老農還挺高興,畢竟下雨了嘛,用不著像之前那些時候一樣,排著隊取水用水了,可是這雨下起來沒完沒了了,井水的水位往上漲,水渠、河溝裡的水水位往上漲,連帶著永寧江裡的水面兒也跟著往上漲,城南靠近山腳下的村子,好幾個遭遇了泥石流之類的地質災害,倒霉的全家掛掉一多半,幸運的全家死光光。
這絕對不是諷刺,因為家中的存量、房子、家什之類的萬一,全都被泥石流之類的地質災害滅了個一乾二淨,這會兒不死,早晚是要被活活餓死的。
所以楊尚荊在兼著正五品郎中的差事的同時,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帶領廣大的貧苦農民進行抗洪搶險,把各村裡能調動的壯丁都調動起來,加固河堤、疏通河道,就怕水一來,直接把黃岩縣淹了。
“我說老劉家的,這雨……怎麽就這麽古怪呢?”田裡正在挖水渠的老漢吧嗒吧嗒嘴,四下瞅了瞅,沒有縣衙的差役在盯著他們,就靠近另一個老漢,低聲說道,“你想啊,這雨最開始是從山裡下的吧?老漢我可是聽說了,這雨最開始是從山裡下起來的,當天啊,南山上道觀裡面的那群道長們,可是降妖除魔了,說是山裡那雨不是雨,實際上是鬼哭。”
那姓劉的老漢聽了這話,耳朵都跟著豎起來了,也是四底下打量了一下,這才說道:“工房那個張匠戶是我家的鄰居,這種事兒我怎麽可能沒聽說過?為了斬妖除魔的事兒,那蔡仙長還親自到了縣衙,和文曲星下凡的縣尊請教了一番呢。”
砸吧砸吧嘴,劉老漢就歎了口氣:“咱們城南那來福茶館的說書先生說的挺好的,我是去聽了,那說書先生都給我們說這事兒了,你看啊,蔡仙長斬妖除魔的時候,山裡就開始下雨了,等蔡仙長請教完了縣尊,天上雖然陰了,可也沒下雨,可是呢,縣尊這一手上,天上的雨瞬間就落下來,這不是縣尊用文曲星鎮著妖魔鬼怪,不讓鬼大聲哭出來麽?等縣尊受了傷,這文曲星的氣兒弱了,妖魔鬼怪自然就都跑出來了。”
“嘿,你還別說,他就是這麽個理兒。”另一個剛剛放下鋤頭的老漢走了過來,一邊兒喘息著一邊兒說道,“縣尊功德無量啊,咱們當時讓他留任咱們縣,到底是對了的。”
…………
楊尚荊自然不知道這些巧合在民間被傳出來接版本,他現在正在為這永寧江江堤的加固操心呢,地理疏浚小水道的都是些五十往上的老漢,真正的壯丁,可都在這江堤上了,拚了命地加固河堤,工房的大工在岸邊喊的嗓子都快啞了,生怕進度慢了些許,而楊尚荊看了看江中不斷上漲的水位,卻也不知道今年黃岩縣這秋糧能收上來多少。
“特麽的,明明前幾天還乾的要死,這一轉眼的功夫,瞬間就下起了大雨,簡直……”楊尚荊覺得有點兒冷,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上半年降水量少的要死,下半年多的要死,不過平均起來肯定就是不多不少剛剛好,標準的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啊,誰敢說我大明不受上天眷顧,天災不斷,妥妥的打死他。”
一邊兒想著這些無聊的段子,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皂隸的聲音:“啟稟縣尊,工房的人說了,下遊的碼頭也要加固少許,否則明日江水就能沒過江堤,淹了附近四個莊子的秋糧,還請縣尊緊急調派些人手前去加固大堤啊。”
楊尚荊這會兒也沒工夫指正他的稱呼問題了, 管他縣尊還是郎中,終歸都是敬語,這幫縣衙的皂隸情急之間喊錯了,卻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伸手招來了工房過來負責調轉物料的匠戶,問道:“此間還有多少人能夠外調?”
“回郎中的話,能外調的都調的差不多了,如今尚在此地的壯丁也不過是三十人上下,若是再調走些,只怕明天大水以來,最先淹沒的就是咱們這裡。”那匠戶頭子苦著臉說道,“就在近日辰時,上端可是要走了足足五十個人啊。”
這感覺……簡直窩心了,楊尚荊看著新來的皂隸和苦著臉的匠戶,頓時就感覺一陣的氣短,和天災比起來,更配的顯然是封建迷信裡登壇做法求雨的法子,而不是他一直在努力學習、實踐著的唯物主義思想,可這會兒他也沒地兒抱佛腳去,就黃岩縣這幾家道觀,論起裝神弄鬼的勾當還未必趕得上他,上表天曹表示雨夠了……
純粹是癡人說夢。
“這裡也沒人可以調遣了,這樣,你這就帶上本官的印信,和楊勤一起去找邢宏放刑千戶,讓他帶上二百人來此,幫咱們加固一番河堤。”楊尚荊咬著牙,掏出了自己的腰牌,丟給了這個皂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