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說的就是老人吃的鹽和走過的路多了,總能迅速找到問題的解決辦法,和可不是什麽姿勢水平的問題了,而是單純的人生經驗足夠豐富。
只見忠叔在略一沉吟之後,直接給出了解決方案:“老仆剛剛想到一個洪熙年的舊事,當年擢升靈璧縣丞田誠為州判官,不過仍靈璧縣之事,此舊例,或許可以拿來一用。”
停頓了一下,忠叔加重了語氣:“些許火藥,不過是小事而已,這仕途暢通,才是真正的大事。”
聽了這種舊事,楊尚荊眼睛就是一亮,如果能升官兒的同時兼著黃岩縣的縣令,那才叫讚呢,所以他不由得問道:“這事……如何去做?”
“也不過‘民意’二字罷了,隻消轄下鄉民、士子去請願,少爺這邊再使些力氣,總歸是能留下的。”忠叔笑了笑,胸有成竹,“有了這般功績,再有民意相邀,上面也定然會順水推舟。”
楊尚荊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只怕被調入京師,給個清水衙門的閑職掛起來,最後找個由頭下到詔獄裡面,王振沒有這等腦子,這金英……可還在內廷呢。”
當時為了出京,他可是一拳砸死了金英的頂級家奴,金英不趁著這個機會整他一下,那都對不起他這個內廷二把手的身份,而一旦進了詔獄,那可真是羊入虎口,誰開口都救不了他,落下一個“被自殺”的結局應該是最好的。
“少爺無慮也。”忠叔笑著搖搖頭,“內閣諸公又不是泥捏的,又豈能看著少爺入了火坑?況且少爺在外立了這般的功勳,定然是要好好講究一番的,陛下新開了銀礦,想必也要好生緩和一下內廷外朝的矛盾。”
稍稍停頓了一下,忠叔露出了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自老太爺仙逝,如今外朝之中,能打的文官也就剩下兵部尚書王驥一人,偏生他還有站在內廷那邊的往事,便是前日裡在朝堂上給了內廷一刀,也終究不能完全被外朝諸公所信,而文官領軍自洪熙年起,已成慣例,加之前日裡福建參議竺淵剿賊不成,死於賊手,這外朝……可是很缺領兵的文官的。”
宋以前,其實文臣武將的區別也沒那麽大,尤其是上層,基本都是上馬治軍、下馬安民的狠角色,畢竟那會兒能做到一州主官的,都不是什麽慫貨,基本都是大家族的精英,唐末一堆的節度使更是各個行政軍事一把抓,所以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後就來了個矯枉過正,以至於搞出來一個“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被北面的鄰居吊起來,打的嗷嗷叫。
然而吧,“寧與友邦,不予家奴”這是貴族思維的傳統,所以哪怕是到了朱元璋的立國,也沒恢復宋以前的風貌,反而進一步分割元朝的行中書省,三司並立不說,朝堂上一通權謀下去,文臣勳貴之間直接擦起了火花,而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想著在鬥爭中取得上風,將所有權利隱隱地抓在自己的手裡。
洪熙朝以來,三楊內閣一直在推的“文臣監軍”,實際上就是一種很明顯的表現。
楊尚荊聽了這話,慢慢地點了點頭,思考了一番之後,順著忠叔的話往下說:“加之戩這身份,家中大人又有都指揮使的官銜世襲,由戩這邊入手,也不會平白惡了勳貴武將那邊,外朝文武通力之下,莫說一個金英,便是陛下也不好力推此事。況且如今徐珵已抵福建,京中投靠內廷之人雖然不少,能看懂局勢的卻也不多。
” 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楊尚荊咬著牙說道:“也好,戩這便給浙江三司上書,細說這新式練兵之法,備言黃岩縣巡檢司新招弓手之能力。”
忠叔眼睛一亮,點頭說道:“卻是好事,老仆這幾日正是得閑,也好去那鄉間轉上一轉,和鄉賢富戶好生聊上一聊。”
民意嘛,還是要從鄉賢那裡找的,否則一幫泥腿子連話都說不利索,遞不上去狀子,直接往台州府府衙前面一跪,台州府的那位知府還不得被嚇傻了?畢竟非法上訪這事兒吧,被告的人心驚膽戰,受理的人心忙意亂。
樸素的情感表達很感人,但過猶不及,太樸素的情感表達,傷人——原始人結親的時候不就是一棒子砸暈了捆回家,然後就啪啪啪啪嘛!
楊尚荊這邊剛剛研好了墨,就看見穿著一身巡檢司弓手服色的楊二走了進來,他前日裡剛被楊尚荊賜了一個名喚作“楊勤”,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往上面拔高了一大截,這會兒一頭的汗水,順著鬢角、額頭往下淌,整個人帶著一股子熱風:“少爺,碼頭那邊來了一條南京過來的船,說是奉了魏國公家公子的命令,來給少爺送東西了。”
楊尚荊眉頭一挑,臉上就出現了喜意:“這徐尚庸辦事,倒也是妥帖,不愧是南京勳貴裡面數得上號的人物,走,隨少爺我去看看!”
“這批貨大概有多少?”一邊兒往外走著,楊尚荊一邊問楊勤。
楊勤也沒沉吟,直接回答道:“這個倒是問過了,那船家說少了走一次不太夠本,這一次運來的就是兩千斤上下,另外還有些南京的土特產,說是給少爺嘗嘗鮮。”
兩千斤……也不算少了,再多了只怕就要壞事了,好在他也就是在縣衙裡面發發福利,有個千兒八百斤就足夠了,硝石這東西反應並不劇烈,從午時開始用,一個時辰多一點兒的時間也用不了多少,三班六房的圖個涼快,他想要在黃岩縣這兒留任的打算,也能夠更進一步。
“近日裡可有家裡的消息麽?”楊尚荊一邊兒計算著消耗量,一邊兒問道。
楊勤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倒是沒有,不過家裡的人和船,估摸著也就這兩天的功夫就到了,南邊兒那山上的工地,小的前日裡去看過了,前殿還差了很多,倒是這後面的丹房,已經是挖好了的。”
丹房挖好了就好了唄?反正家裡來的這幾個,就沒有一個正經的道士,念經啥的那是一竅不通,所以楊尚荊明面上不以為意,心裡卻在怒吼著兩個字——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