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文人總是最惡毒的。
之前楊尚荊根本不信這個,畢竟他自己就是個文科僧,閑著沒事兒還願意舞文弄墨搞點兒藝術創作,雖然18X這種男人的浪漫很難和傳統文學相對比,但發明歷史的都能叫歷史學家,他好歹也算是文人不是?信了這個,不久證明自己也很惡毒了?
然而看著身邊二十四名正規的明軍衛所官兵,再看看身邊穿著總旗服色的明軍軍官,楊尚荊不信都不行了
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兩司大佬的合力之下,什麽擊鼓鳴冤、什麽呈堂證供,統統免了,被告直接就畏罪自殺了,楊尚荊甚至連按察使司的衙門都沒去,直接南下奔著黃岩縣去了,徐尚庸等勳貴子弟根本連上堂作證的機會都沒有,就和他揮手再見之後回了南京,就這徇私枉法的手段,簡直……太讓人欣慰了。
到時候京城朝堂上一頓互錘,外朝這邊扔出去一個又一個的大鐵錘,結果宦官方面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用充氣氣球砸出來一堆的省略號……想想都挺帶感的。
孫原貞沒工夫再見他了,這會兒估摸著在鞏固戰果呢,乾死了阮隨,浙江就出了不少的權力真空,想要擴在自己在浙江的影響力,就得趁著這個機會,這時候不吃肉,到最後連湯都喝不上了,至於遠在昌國衛的備倭都指揮使李信李都司是會一蹦三尺高,還是跳著腳罵娘,那就不是他楊尚荊所能想象的了。
“楊太史不愧是文曲星下凡,真是乾大事兒的人啊。”身邊兒的總旗感慨了一句,一臉的羨慕,“只怕此去黃岩縣,楊太史用不了多久就能高升了吧?”
楊尚荊就是一愣神兒,明朝兵製,總旗是正七品的武職,和他這個前翰林編修、縣令沒什麽區別,然而這年頭,當兵的多是泥腿子,就是混到了總旗、試百戶這種位置上的,都不一定能認得全常用字,這總旗一開口就直呼“太史”這個翰林的古稱,也忒文雅了一點兒吧?而且提翰林官職,不提縣令,明顯也是很有心機的。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還是笑著搖頭:“戩在京中得罪了權貴,可不敢妄談什麽高升不高升的,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黃岩縣待著吧,保境安民,方才不負天恩浩蕩。”
哪知道這總旗搖搖頭,笑著說道:“昨夜藩台大人辦事,余可是隨在身邊的,兩個千戶所的人馬出動,這般大的陣仗,也就是前幾年焦侍郎來浙江備倭之時,才有發生,若不是有通天的大案子,想必藩台大人不會這般動作。”
幾句話的功夫,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兒講了個大概,也順便抖了抖他自己的身份,能夠跟在布政使身邊兒辦案的,肯定就是哪個大佬在軍中安插的親信了,而兩個千戶所,按照明朝的兵製,足足兩千多人,哪怕現在已經有了吃空餉的現象出現了,也肯定能有一千五百人,這麽大的陣仗……肯定不是衝著一個阮隨去的啊。
於是楊尚荊吸了口氣,小心地問道:“兩個千戶所,這人數的確不少,不知到底衝著誰去的?”
總旗笑了笑:“昨夜裡,一千余官軍圍了鹽丁的大營,將裡面翻了個底朝天,兩浙都轉運鹽使司轄下的鹽丁暴力抵抗,傷了兩個弟兄,被直接去了一多半。”
說得雲淡風輕,楊尚荊卻不得不再度感慨起這幫文官兒都是做大事的料,能夠名垂青史,果然是有道理的,他雖然不知道兩浙鹽場負責轉運官鹽、同時負責武裝保衛的鹽丁能有多少,但粗略估計一下,
也得有個千兒八百吧?這一下就是五六百人的腦袋,而且不經審判直接拿了…… 政治鬥爭裡面,再多的人命果然也只能是做個添頭。
不過自己這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現在是罩著自己的,所以越霸道一點兒越好,省得到時候被人找了麻煩,把自己推出去頂鍋。
這樣想著,楊尚荊吞了口唾沫,然後一臉慚愧地問道:“戩一時失禮,還未詢問閣下姓名……”
總旗爽朗一笑:“在下姓李,單名一個行,表字璞寓,浙江備倭都指揮使李都司,是在下的叔父。”
嘖,我就說一般的武夫沒這個見識麽,果然,這已經不是什麽心腹的問題了,直接就是權貴家的家屬了,李信是正二品的武職, 總督一省軍務,一方諸侯一般的存在,有這麽一個叔父,在浙江橫著走都行了,這也更加坐實了整個浙江三司的關系了——和睦,和諧,友愛,互助。
而且讓這位來護送自己上任去,是不是也是在給自己打包票,浙江以後都是咱們的人了?這官場藝術……還真是夠繞的。
所以楊尚荊拱了拱手,臉上的慚愧越發的明顯了:“以後在這浙江,還少不得李兄的照顧啊。”
正所謂縣官兒不如現管,他和南京勳貴的關系再好、朝中的根基再硬,也少不了浙江本地官僚的支持,把握好李行這麽一個潛力股,以後做什麽也能填上一層保護不是?
李行看著楊尚荊這般客氣,連忙擺手道:“可不敢當,可不敢當,倒是行今後,還少不得要打擾楊太史啊。”
楊尚荊一聽這個,打蛇隨滾上:“叫楊太史太過生分了,更何況戩如今已左遷黃岩縣,若是李兄不棄,叫我一聲尚荊便是了。”
李行點點頭:“說來也是,那尚荊兄不若便叫我璞寓罷。”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談笑風生的,忠叔跟在身後,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能夠和當地的實權派打好關系,這以後在浙江的日子還能不好過了?
“卻不知這之後的浙江,會是怎樣一番局面。”似有意似無意地,楊尚荊就提了這麽一句,這也是試探李行的心腹到底是哪種程度的“心腹”。
李行沉默了一下,這才回答道:“昨夜便有快馬去往昌國衛,叔父隔日便會親往臨海衛,將其中的謀逆之徒拿下,送往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