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桃微微笑，杵著下巴轉過頭去，看見戚玲瓏的頭髮上還有一些雪沒有打掉，她順手幫她揮掉，道:“你在想什麽呢?都蹲成雪蘑菇了。”

　戚玲瓏夾著煙的手指已經凍得僵硬了，她抖了抖煙灰，沒有抽，只是看著煙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緩慢燃燒。

　她沒有回答程星桃的問題，而是反問:“喬躍有消息了嗎?”

　程星桃覺得戚玲瓏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像，不愛跟人說心裡話，有什麽事情都放在心裡，或許是不願意和人交心，或許天性如此。

　但是，兩人也許是心性相近的緣故，程星桃與戚玲瓏在一起的時候，心裡沒什麽負擔。

　“喬躍還是沒什麽消息，他們不給我聯系方式，不告訴我喬躍的位置，我除了等，什麽也做不了。”程星桃說得雲淡風輕，好似她的那些內心掙扎與不安都不曾存在過。

　戚玲瓏望著程星桃，問:“害怕嗎?”

　程星桃頓了一下，反問:“怕什麽?”

　“害怕等不回來，或者，害怕你等太久了，雙方會變心。”戚玲瓏說得很直接，沒有半點彎彎繞繞。

　程星桃捧了一捧雪，手中的雪花蓬松，潔白，但是冰涼刺骨。

　“怕，怕時間太久，我們都回不去。時間是多麽可怕的東西，怎麽會不怕呢?”程星桃坦誠地回答。

　大學的時候，她害怕她終有一天會和易小莘分離，她清楚地看到了她們最後會分離的結局，所以，在發現易小莘棄她而去的時候，她選擇就此遠離。

　就像是《秒速五厘米》裡，貴樹與明理在跨越千山萬水見了一面之後，分開之時，兩人都清楚的知道，以後的他們只會越來越遠，所以，離別之時，明理說貴樹以後一定會沒問題的。

　沒有彼此的，對方的生活也會幸福。

　但是，現在她沒那麽怕了。

　在S城醫院裡的時候，易小莘跟她說的那番話，她終於明白，有些感情，就算是分開，也沒有關系，只要大家還記在心裡，只要大家的那份情感是真的。

　即使多年之後，早已忘卻了那個人的模樣，但是那份感情存在過，而且溫暖過，那樣就夠了。

　“但是，我相信，喬躍很快就會回來的。”程星桃對著戚玲瓏甜甜的笑。

　戚玲瓏怔怔地望著程星桃的笑容，有點被程星桃的笑容刺到，心中疼痛，如刀割般。

　她掐了手裡的煙，忽然開口道:“延摯的女朋友要死了。”

　程星桃愣了一下，沒想到戚玲瓏會如此冷靜淡漠的說出這句話來。

　雖然對戚玲瓏與延摯之間程星桃不是知道得特別清楚，但是她也知道，延摯之所以一直不接受戚玲瓏，是因為他心裡有一個人。

　而現在，那個人要死了。

　這對戚玲瓏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但是從戚玲瓏的表情中，程星桃一點也看不出喜悅，或者說希望，反而是濃濃的絕望。

　見程星桃沒有說話，戚玲瓏繼續道:“以前，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能將延摯從那個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的女人那裡搶過來。後來，我又想，我何必跟一個半死人較真，她就存在延摯心裡又如何，反正也不會再跳起來，跟我爭奪他。”

　戚玲瓏一邊說，一邊用剩下的煙蒂在雪地上亂畫，她的神色落寞，嘴角帶著淡淡的戲謔。

　“可是，愛情是自私的，她就躺在那裡，什麽也沒做，我還是覺得她很礙眼，很礙事。延摯承認他愛我，但是，他希望能得到那個人的許可，這樣他才能心無芥蒂的跟我在一起。”

　戚玲瓏譏諷的笑了一聲，“得到那個人的許可?呵，讓那個人原諒他的變心嗎?還是說，讓那個人原諒我介入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多麽可歌可泣的等待與感情啊。”

　戚玲瓏苦笑著，仿若自言自語:“我是多麽高傲的一個人啊，為什麽感情要被如此踐踏?可是我又不甘心……”

　戚玲瓏的身前的雪被她來來回回倒騰，漸漸融化成了半透明的冰，她拾起，又從指尖讓冰雪落下，道:“直到延摯跟我說，她要死了。那一刻，我的心，有一種奇怪的空蕩蕩的感覺。我似乎終於能放下了。”

　戚玲瓏停了手中的動作，認真而平靜地看著程星桃，道:“程星桃，你相信嗎?在知道那個人要死的那一刻，我忽然就能放下了。我不想再爭了，我連一個半死人都爭不過，幹嘛還跟一個死人爭呢?”

　程星桃訝然，她並不知道戚玲瓏的心裡歷程，但是她看到了戚玲瓏眼裡熄滅的火光。

　這一刻，程星桃無比肯定，戚玲瓏放棄了對延摯的感情。

　曾經再痛苦，再不甘，再難了斷的感情，終於，在戚玲瓏蹲在雪地裡靜靜地思考了半天之後，徹底放棄了。

　程星桃沒有發表意見，也沒有任何的勸慰，作為一個局外人，她沒有發言的權利，也沒有介入的資格。

　她只是靜靜地問:“會後悔嗎?”

　戚玲瓏堅定地搖搖頭，道:“還記得有一次你出院，本來是慶祝你出院的，但是因為我太不爭氣了，家源氣得大打出手，好好一頓飯，全被毀了的那次嗎?”

　程星桃點點頭。

　感覺那還是不久前的事，如今說起來，卻仿如隔世。

　“早在那之前，我就該做這個決定了。”戚玲瓏揉了揉發麻的腿，緩緩站起來，她眺望了一下雪花飄舞的天空，隨後視線收回，落在程星桃的臉上。

　白雪紛飛，戚玲瓏哈出的熱氣與雪花混作一團，她輕輕開口道:“程星桃，如果你不能徹底忘記喬躍，那麽無論過了多久，你都不要愛上別人，這樣對他人不公平。”

　戚玲瓏說完，轉身踩著雪地往回走。

　黑色的長靴踩在雪地裡發出咯吱的聲響，程星桃望著戚玲瓏離開的背影，忽然明白，也許，在等待中，最痛苦的是，那個想要開始新生活，卻始終無法徹底與過去決裂的人。

　未來那麽長，誰也無法預見未來。

　延摯與他前女友不是真愛嗎?肯定是真愛，不然延摯也不至於到如今都放不下那個人。

　那延摯對戚玲瓏不是真愛嗎?

　程星桃相信，延摯也是愛戚玲瓏的。

　那麽，他們之間的悲劇來源於何處?

　誰也沒有錯，不過是命運捉弄。

　程星桃站起來，站在漫天飛雪之中，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對著空中的飛雪，道:“喬躍，我希望我們不要輸給命運。”

　兜裡的手機在震動，程星桃接聽了，只聽見電話裡傳來丁青的聲音:“下雪了，我們一起去看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