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隊人馬從祠堂口魚貫而入,為首的是一個大光頭,竟比包斷金身後的兩個大漢還要高出一頭。
最奇怪的是三九隆冬天這人竟然穿的是背心和短褲,腳下還踩著一雙人字拖,壯得像尊鐵塔。
陳萬堂看見此人就像看見救星一般,脫口而出的叫了聲:“況爺,您可得給我做主呀!”
原來此人竟是黑崖寨的大當家,況和尚!
況和尚沒有說話,朝陳萬堂使個眼色,陳萬堂識趣的起身讓座站到了況和尚身後。而跟著況和尚進到祠堂的這群人,不約而同的舉槍對準了包斷金和他的兩個手下。
況和尚拖過椅子大喇喇的面對著包斷金坐下,然後抱著自己的一隻腳就開始搓起了爛腳丫來,一邊搓一邊說道:“狗日的包斷金,你也太不地道了喲,跑到老子的地盤來裝神弄鬼!你外頭那兩個打黑槍的兄弟,我已經把他們送回老家了......”
“你......”包斷金氣急敗壞的罵道,一看況和尚身後的十幾個手下都拿槍對著自己。他明白這些人可不是那些家丁,況和尚隻要點個頭,這些人把自己打成馬蜂窩都不會眨一下眼,於是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你的人在老子的地盤上殺了人,老子沒把你除脫(除脫:四川話,殺掉的意思。)都算給你面子了,你還覺得虧了嗦?”況和尚聞了聞搓腳的手指,表情十分的享受。
包斷金咬牙切齒的說道:“況和尚,你龜兒也莫做絕了,俗話說賊不走空。我包斷金好歹還是個強盜,今天出趟門顆子兒沒收到,倒折了兩個兄弟,老子也沒得臉回盤龍洞了。”
況和尚斂著眸子看著包斷金,問道:“你說這話是啥子意思喲?”
包斷金像是豁出去了,眼神中寒光閃現泛著濃濃的殺機說道:“那我就月亮壩下耍彎刀,跟你明砍(砍,音同明侃,明說的意思。)。我這樣回去我家老三也不會放過我,與其死到他手上,還不如現在放手一搏還死得痛快些。反正老子今天是活不成了,但是在座的也沒得哪個可以全身而退,恐怕都要留下一隻手腳來!”
說著,包斷金突然一把扯開胸前的衣扣,只見他腹部綁著滿滿的一圈炸藥。身後的兩個黑衫大漢也跟著扯開胸前衣扣,露出綁在腰間的炸藥來,手緊緊的拽著引爆的拉環。
況和尚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忙出聲製止道:“你幹嘛,別衝動,有話好說!”
包斷金也不理他,給身後其中一個黑衫大漢使個眼色,大漢拽著引爆的拉環幾步就來到祠堂的大門口處,用身體攔住了出門的去路大吼道:“誰也別動,動老子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見唯一的出路被堵,在座的地主豪紳們幾乎嚇癱倒在椅子上,三個人腰間綁的炸藥足以把整間祠堂夷為平地,現場的形勢瞬間急轉直下。
況和尚不停的給陳萬堂眨眼睛,示意他說點什麽。陳萬堂心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什麽?你堂堂況和尚都認慫了,我陳萬堂更怕死,何況今天還是我的六十大壽。眼下除了破財免災還能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包斷金可不是只會說說話唬人的主,最要命的是他若死在我這裡,包斷銀和包斷義必定要找上門來尋仇,那兩個家夥更是一個比一個凶殘百倍。特別是那包老三,包斷金跟他比起來就像初生的嬰兒一般單純無暇......
想到這兒,陳萬堂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想下去,唯有硬著頭皮說道:“那包大爺今日要怎樣才肯作罷?”
包斷金看了一眼兩側碼放得像小山包一樣高的禮盒,
說道:“老子圖財不害命,手下還有幾百弟兄要吃飯。況和尚你也別說今天我沒給你面子,我兩個兄弟折你手上了這是事實。在座的都是大戶人家和有頭有臉的人,關起門來破點財總比光天化日之下丟了命要強。我包斷金也不繞彎子了,每家每戶給老子拿一萬現大洋買你們的命,給錢走人,沒錢留下命來!”現場一片嘩然,官員士紳們個個叫苦不迭,包斷金把手中拉環猛的拉出了一半,再有頭髮絲的距離就要立刻爆炸,嚇得在座的眾人一聲驚呼。
包斷金不耐煩的大聲罵道:“全他媽一幫要錢不要命的財迷,老子就成全你們!”
嚇得眾人連聲高呼:“使不得,使不得呀!”
“使不得個屁,他媽的就知道用嘴說屁話?知足吧你們這幫鳥人,老子看在況和尚的面子上才按每家每戶算,依老子的脾氣鐵定是按人頭算。給不給說句痛快話,老子懶得跟你們廢話!”
在場的一聽他要賣況和尚的面子,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況和尚。況和尚見狀歎了口氣,對著包斷金說道:“包老大,你要真賣我況和尚的面子,那就聽我一句勸。每家每戶給你三千大洋意思一下得了,好歹是在我的地盤上,而且今天人家本家六十大壽,你若答應就算我況和尚欠你一個人情,總行了吧!”
包斷金想了想,說道:“不行,至少八千!”
況和尚:“四千?”
“六千!”
“一口價,五千!”
“好,老子就賣你況和尚一個面子,每家每戶五千大洋。老子早就在簽到冊上數好了,在座的一共十六戶人家,一共八萬大洋,給錢吧!”
在座的豪紳們個個苦著臉說道:“誰身上沒事會帶這麽多錢出門呀?”
包斷金“呸”了一聲,罵道:“一群豬腦袋,你們可以先問本家借嘛,他陳萬堂今天收的禮金何止八萬?”
陳萬堂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但卻沒有半點辦法,隻好忍痛點點頭,讓各家各戶立下字據按下手印,然後拆開禮盒開始籌錢。
八萬大洋足足裝了四個麻袋,包斷金對著況和尚說道:“我和兩個兄弟手沒空,麻煩你借幾個弟兄給我,幫忙扛一下麻袋。最後還得麻煩你況和尚送我弟兄三人一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會放你回來。”
況和尚眼珠子都要噴出火來了,但看著包斷金三人腰間的炸藥和手上的拉環,隻得強壓怒火咬著牙答應。
於是,況和尚帶來的十幾個兄弟扛著錢袋走在外圍,包斷金和手下兩個黑衫大漢在內圈走,況和尚走在最內層,一幫人就這麽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陳家灣。
等出了金坪鄉和陳家灣,來到一三岔路口,一行人見四下無人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
包斷金對著況和尚一拱手,笑道:“況兄的計謀令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下回再有這等好事可別忘了兄弟我!”
況和尚還了一禮,甚是得意的哈哈笑道:“那是自然,眼下不宜久留,你我就此別過吧!”
“後會有期!”包斷金說罷讓兩個黑衫大漢一人扛了一麻袋大洋轉身向龍吟鎮方向走去。
原來況和尚知道陳萬堂今日壽宴之上必有各方貴客來賀,況和尚怎會舍得見到這麽多的肥羊主動送到嘴邊而不下口。
但這陳萬堂也太會來事了,不但每年奉上大筆孝銀,還為了六十大壽這一天又另外奉上一份孝銀,若況和尚這種情況下都還要對陳萬堂下手,他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
於是靈機一動,找到盤龍洞的包氏三兄弟一起演一場戲,讓包斷金上門鬧事,他況和尚假裝來為陳萬堂出頭,最後到手的大洋二一添作五平分。
為了把戲演得逼真,況和尚連自己的弟兄事先都沒有透露一個字,其狡猾程度可見一斑。
況和尚讓手下弟兄扛起剩余的兩麻袋大洋打道回府,一路上手下弟兄興奮異常,狂拍著大當家的馬屁。
況和尚很是享受這種感覺,笑吟吟的說道:“一會兒你們幾個扛著錢先回黑崖寨,剩下的人跟我返回陳家灣去。”
弟兄們大惑不解的望著他問道:“掌櫃的, 咱已經得手了還回去作甚?”
況和尚得意的笑而不語,手下弟兄也不敢多問,埋頭跟著況和尚向金坪鄉陳家灣走去。
陳萬堂壽宴變靈堂,兩個死去的家丁也都是他陳家灣的族人,家屬在祠堂哭得呼天搶地,陳萬堂心頭憋著一口惡氣卻不知道找誰發泄。
正堵得慌的時候,猛的看見況和尚帶著幾個人黑著臉走進了祠堂,陳萬堂心頭一緊,忙上前招呼道:“況爺回來了,姓包的沒有為難你吧?”
況和尚突然一巴掌把身邊的一張八仙桌拍散了架,怒目圓睜的對著陳萬堂咆哮道:“有沒有為難我你當時沒看見嗎?你覺得要怎樣才算為難我?誰他媽敢跟我況和尚這樣說話?這一切都是你家那位像豬一樣的媳婦惹的禍,把你媳婦給老子交出來!”
面對況和尚的突然翻臉,陳萬堂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苦著臉問道:“況爺,這話從何說起呀?”
況和尚聞言一把抓住陳萬堂的領口,像抓雞崽兒一樣把他提了起來,怒不可遏的說道:“她不去叫人來拿槍指著姓包的,會有這些事嗎?”
陳萬堂心裡叫苦不迭,剛送走一個難纏的厲鬼,現在又來一個活閻羅!
況和尚見他不說話,直接給他來了個一步到位,回頭對著手下的兄弟說道:“傳我的令,讓山寨的所有弟兄立刻來陳家灣集合,老子今天要血洗陳家灣,殺他個片甲不留!”
陳萬堂一聽嚇得三魂不見了兩魄,一把握住況和尚的那雙巨手,幾乎是用哭腔說道:“況爺,就不要麻煩弟兄們跑來跑去的了,你老人家直接說個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