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柳金鳳從死人堆裡發現了恭喜發財，柳彩鳳此生第一次把他抱在懷裡的時候。那時尚在繈褓中的他，看柳彩鳳的眼神和現在一模一樣。

柳彩鳳忙一把將恭喜發財摟進懷裡，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兒呀，有些事娘和你大姨沒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小。誰知道造化弄人......”

沒說幾句，柳彩鳳的聲音就開始變得哽咽起來。

“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你告訴我好嗎?”

恭喜發財怯生生的懇求道。

“娘答應你，娘這就告訴你。”

柳彩鳳擦幹了眼淚，再度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平靜的說道。

“娘和你大姨的家，本就在巫山縣城中。你外婆很早就過世了，是你外公又當爹又當娘的一手把我們拉扯大。教我們識字、讀書，教我們習武，教我們做人......”

“你外公是個義薄雲天英雄好漢，功夫又好，曾經是巫山縣城保安團的團總。一生為人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眼裡容不下沙子，但這卻為他埋下了禍根。”

“那一年，娘和你大姨剛十六歲，縣衙裡當官的和附近十裡八鄉的士紳就紛紛上門提親。全都被我們一一回絕了，因為，因為我們已經有了心上人。也不知道是太巧，還是太不湊巧，娘和你大姨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說到這裡，柳彩鳳起身把姐姐柳金鳳也拉了過來，三人靠著床邊席地而坐。姐妹倆回想起當年情竇初開時的青蔥歲月，不免相視一笑感觸良多。

柳金鳳接過妹妹的話說道:“你外公一直是縣保安團的總教頭，我和你娘五歲開始，就被你外公逼著習武練功，而且是跟著男孩子一起練功。不過也正是因為你外公對我們的嚴苛要求，才成就了我們的這身本事。

當時我和你娘常被一些壞小子騷擾，其實我們根本沒當一回事，這些壞小子哪是我們的對手?經常被我和你娘揍得滿地找牙！”

說至此，三人竟難得的同時露出了笑容。

柳彩鳳又接著說道:“可這時出現了一個傻小子，家裡既無錢也無勢，就是一個新兵蛋..子而已。經常偷偷的給我倆塞個雞蛋，送個蘋果的，反正只要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給我倆留下，他自己打死也不會吃。”

“其實當時討好我們的男生多了去了，一開始我和你大姨也沒怎麽注意到他。可後來發現只要誰想欺負我們，不管得沒得逞，他知道了肯定二話不說就去找人家乾仗。”

“打我們壞主意的基本都是一些有錢有勢家的公子少爺，上哪兒都前呼後擁的帶著下人和跟班。而這窮小子孤家寡人一個，最氣人的是功夫還臭，也不管對方多少人上去就和人家拚命，經常被人家打得那叫一個慘！可你知道最後結果是怎樣嗎?”

恭喜發財聽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望著柳彩鳳使勁的搖了搖頭。柳金鳳此時接過妹妹的話說道:“結果是到了最後誰也不敢再跟他打架了！你只要沒打死他，他一轉眼鐵定又會出現在你面前找你拚命。你不敢下死手，他可敢，掏出刀子真就往身上招呼！你是在打架，他是在賭命，任誰遇上這麽個主都會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日子久了，誰見了他都躲得遠遠的，都說他是第一個因為挨打而名聲大震的人。

他為我們挨了這麽多打，不知被打折了多少根骨頭，卻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一個字。

漸漸的，我和你娘都被他的這份真情所打動，竟同時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他。所以面對眾多上門提親的人，我和你娘怎會看在眼裡?

可壞就壞在這提親的人當中，

有一個是當時巫山縣的縣長卞京的小兒子卞鈞寧。這小子留過洋，卻大字不識一個，自認為有個當縣太爺的爹和軍中當官的大哥，竟然當眾誇下海口說非我姐妹二人不娶！縣太爺卞京那老賊三番五次找到你外公，各種的威逼利誘全都試了個遍。你外公豈會屈服於他，只是一味的好言婉拒。

但卞京老賊恬不知恥的死纏爛打，你外公終於忍不住勃然大怒和他翻了臉，直言叫他兒子死了這條心！

那卞京老賊因此懷恨在心，身邊又有宵小之輩進諫讒言。說我柳家無非你外公一人獨撐，只需借機除掉你外公，我和你娘舉目無親孤苦無所依，還不是任人魚肉手到擒來。卞京老賊竟聽信讒言真的動了殺心！

沒過幾日卞京托人來請你外公赴宴，說是喝和頭酒。你外公心想畢竟天天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徹底翻臉也不合適，便給了他一個面子去赴了宴。

結果回到家中即覺得腹痛難忍，你外公才驚覺中了卞京老賊的圈套，果然，當晚你外公就毒發身亡含恨九泉了！”

柳金鳳說到父親被害身亡時，仍舊怒火中燒銀牙緊咬。柳彩鳳見狀便接著說道:“當時我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手刃仇人為父報仇！可要想報仇哪有這麽容易?縣衙和卞家大宅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守衛，於是我們同時想到了那個窮小子。”

“而此時他已不是新兵蛋.子了，因為打架不要命出了名，被時任縣警察大隊的隊副王金彪看中了，跟在身邊跑跑腿，成了王的跟班。”

“他一得知消息後，立刻就要提槍去結果卞京老賊的性命，我姐妹二人好說歹說才把他勸住，告訴他我們已經有了詳細的布署和計劃，他只需作為內應暗中配合即可，他這才答應下來。”

“也算皇天有眼，幾日後卞京的大兒子卞鈞明回鄉省親，卞家在自家宅院中大排筵宴為大兒子接風。”

“他收到消息後，暗中把保安團中你外公的舊部安排在當日負責警戒工作。我們又在舊部中選了兩個信得過的人，在後廚中動了些手腳，卞家老少十八口人剛坐上餐桌沒多久就全被麻翻了。”

“這時，我和你大姨衝進卞家宅院，手起刀落一頓砍瓜切菜。把卞家上下十八口，連同廚子丫鬟、管家家丁、甚至雞鴨貓狗，只要會喘氣的都不放過，全都誅殺殆盡。並在牆上留下血書，滅狗官滿門者，柳家雙鳳也！”

“卞京一案，你外公的舊部必遭牽連。於是，他們跟著我姐妹二人來到這百裡之外的巫雲頂開山立戶，落草為寇。而那個窮小子，這十幾年來一直作為我姐妹二人的內應，潛伏在王金彪的身邊，為我們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和線索。”

“你還記得上次你跟著你小可姐姐帶人潛入巫山縣城，在同福源茶館智擒王金彪，然後狠敲了他二十支長槍，兩千發子彈和六百個大洋的事嗎?就是他暗中安排和謀劃的......”

恭喜發財猛然記了起來，脫口而出的說道:“他就是那個副官?”

柳彩鳳閉上眼，痛苦的點了點頭。

恭喜發財癱坐在地上心中懊惱不已，難怪那人像有話要對自己說一樣的表情！

如果自己當時冷靜一點，給他說話的機會，讓他把話說出口......

如果自己當時理性一點，不痛下殺手，或是隻殺王金彪而不遷怒他人......

如果......

太多的“如果”讓恭喜發財不敢再想，第一次殺人並未讓他產生什麽心理陰影。

但第一次殺人就錯殺好人，而且竟是自己的娘和大姨一生的真愛，這讓恭喜發財無論如何也難以釋懷。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柳彩鳳無意再給恭喜發財徒添內疚和痛苦，在她看來這一切其實就是天意。她姐妹奪去了恭喜發財所有的親人，恭喜發財雖不知情或無意報仇，但終究也會奪去他姐妹二人所在意的人。這一切不正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天意嗎！

“兒子，這事錯不在你，隻怪娘沒有早點把這一切告訴你，你如何得知他竟是自己人?”見恭喜發財痛苦的模樣，柳彩鳳甚至開始後悔不該把這事告訴他。

“賢侄切莫自責，你娘說得沒錯，這事你沒有半點責任。只是我仍要囑咐賢侄一句，此事只有你我三人知曉，不可告訴他人。”柳金鳳雖痛不欲生，但仍不忘安慰幾句。

恭喜發財點點頭，告辭了二人，獨自回屋去了。路過樓下蘇小可的房門時，想起了她說要見自己，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蘇小可正在屋內隨手翻看著醫書打發時間，見恭喜發財也不敲門，失魂落魄的走了進來，不由關切的問道:“我的小老弟，你怎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快到姐姐這裡來。”

蘇小可的話既暖心又溫柔，恭喜發財覺得自己鼻子一酸，一頭扎進了她的懷中，緊緊的抱著他最喜歡的小可姐姐，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

蘇小可臉微微一紅，畢竟恭喜發財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這樣緊緊的抱著她，還把頭靠在酥胸之上，不臉紅心跳才怪！

可一發覺恭喜發財在流眼淚時，蘇小可吃了一驚，自然也就沒有了剛才的臉紅心跳。而是好奇的問道:“咦，哭鼻子哪！快告訴小可姐姐是誰欺負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