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兩個正六品的戶部主事,一個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一個正五品的戶部郎中,一行四人在早朝之後就到了明珠府上。
幾個人也不是傻子,這次明珠大人肯見自己一行人,必定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吩咐自己去做。畢竟雖然已經遞交了拜帖,表明了態度,但是這投名狀還沒交呢。不出意外這次召自己等人進府,定是合這有關。
門房見自家老爺的客人都陸陸續續到了,雖然心底有些不屑,但面上還是很恭敬的把他們都請進了府上。
另一邊,明珠已經在前院準備好了酒席,熱菜八品,涼菜四品,湯菜兩品,並上好的酒水十壇。算下來倒也不算怠慢,甚至也可以說是優待了。畢竟這次要讓他們辦的事情還是有些風險的。
明珠見四人都已經到了,就帶著他的次子納蘭揆敘一起上了酒桌,畢竟這件事與自己來講不算大事,明珠只需要露個臉就好,剩下的就要交給納蘭揆敘去和他們談了。
一邊往前院酒桌那邊走,明珠不禁心裡有些戚戚然,記得以往自己正是鼎盛的時候,那些皇子阿哥的來自己府上,都是帶著自己那長子納蘭性德去的。
只是短短十幾年,就已經物是人非。當初深得皇上看重的自己,如今也只不過是一枚製衡太子的棋子。帝皇恩寵早就斷絕。當初那些個皇子阿哥,如今卻是沒有一個再會往自己府上走一遭了。
當年自己那驚才豔豔的長子性德,如今也不過成了這地上的一抔黃土罷了。想著往事,難免憂思難忘。
明珠才在酒席上露了個面,勉強勸勉了在場的幾個,就直接回書房了,剩下的到是全交給了自己的次子揆敘來處理。
揆敘哪能不知道自己父親想的是什麽呢?不過觸景生情罷了,自己那大哥,哎,不想也罷。那麽個頂頂絕妙的人物,就這麽英年早逝了,怕不是天妒英才啊。
只是眼下還有父親交代的事情需要去做,實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想著,揆敘連忙收斂了情緒,連忙和面前的幾人推杯交盞,喝的不亦樂乎。
酒足飯飽,那四個戶部的官員也知道,重頭戲要來了。揆敘也不是那磨蹭性子的人,當即就開口了。“幾位大人都是戶部的老資歷了,想來對戶部的情況最是了解不過。”
“上次太子殿下立功,戶部到是跟著分了口湯喝,只是區區幾個月的俸祿怎麽能和升官加爵相提並論呢?”
說著,揆敘頓了頓。剛剛還有些調笑的臉上帶上了一絲鄭重。“只是,據我所知,那衛齊可是並沒有真的在那件事上做什麽的!”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也不用揆敘多說什麽,點到即止就好。見四人都了解的點點了點頭,揆敘又恢復了先前調笑的樣子。又和幾人閑聊了一會兒,這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那四人一瞧,這是端茶送客了啊,都撿著好聽的話說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了。
見這四人乖覺,揆敘也沒有為難他們,等到幾人都離開了,揆敘才往明珠的書房走去。父親這時候正是心思憂慮的時候,自己還是得去好好寬慰一番。
等揆敘進到書房裡,明珠的眼睛還有些紅,眼底還有一些化不去的悲傷。這書房正中間的地方掛著的正是納蘭性德的畫像,每次想起自己這個兒子,明珠總是會到書房來瞧一瞧這畫像。
中年喪子的痛,是明珠心底潰爛的傷口,怎麽也好不了的。
看著父親已經已經斑白的頭髮,
揆敘也不禁有些悲從中來。大哥還沒逝世前,納蘭家那是何等風光!父親是權臣,大哥是寵臣,那些個著姓大族的子弟無一不要避其鋒芒。 只是大哥走後,納蘭家就開始敗落了。如今還有幾個真的將納蘭家當個人物的?
揆敘進了書房門,明珠眼底的悲傷才稍微淡了一分。“來,過來陪阿瑪喝一杯。”揆敘見明珠這樣說,雖然剛剛在前院已經陪那些戶部官員喝過一輪了,但也不推辭。
這書房的小桌上,早就已經擺上了酒菜。一小碟的蒜蓉黃瓜,一盤醬熟的牛肉,還有一盤雞,在加上一壇禦賜的梨花白。
揆敘剛給明珠面前的小杯裡倒上梨花白,就聽到明珠兀自說著:“從前,你大哥最是愛喝這梨花白了。梨花白, 翡翠杯,也虧得聖上恩寵,到是沒叫他斷了這黃家貢品。”
聽著明珠這近乎自言自語的話,揆敘也不知道如何接是好。從前他也嫉妒過自己這大哥,畢竟身為長子,又如此優秀,分薄了那麽多父母恩。
只是,揆敘對自己這大哥是恨不起來的。那麽個溫潤的人,像是把他的一生都灌注到情之一字裡面了。從來都是自己仰望的人物,雖然嫉妒,但自己更想成為他那樣優秀的人。
明珠本也沒想揆敘答什麽,因此自顧自說了一句,就端起面前的梨花白一飲而盡了。揆敘見狀,趕緊把那酒杯給滿上了。他知道,自己現在不用說什麽,只需要陪著父親,讓他將心中那股子憂思發泄出來就好。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正喝著面前的梨花白就兩口桌上小菜的揆敘,陡然就聽見明珠有些蒼老的聲音在自己面前響起。揆敘知道,這念得正是大哥寫的悼亡詞。
揆敘正想說些什麽勸慰勸慰父親,畢竟今日父親較以往憂思更重了些。只是揆敘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聽到明珠輕聲說道:“你且下去吧,這家中還要人主事呢。”
揆敘沒法,只能留明珠一人在書房裡,獨自飲酒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