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笠黑紗下看不到佘薇的眼睛。但即使隔著黑紗,夜踹寡婦門的當代女俠也仿佛有無窮無盡的殺氣放出,驛站小廝站在門口,兩條腿都打開顫了,無論如何也收拾不住。
“一字門佘女俠?”
小廝上下牙打著架,驚聲問道。
佘薇道:“你認得我?”她和小廝說著話,頭上鬥笠一斜,顯示她已然在低頭看著掉在地上的書。
小廝一見這種情況,早被嚇破了膽,哪還顧得上答應,慌亂叫著:“不關我事!”轉頭撒丫子就跑,一眨眼功夫從門口消失。
王川目瞪口呆,這小廝看起來濃眉大眼跟朱時茂似的,怎麽叛變得這麽利索?
還沒夠王川一愣神,佘薇就驀然而動。一字門人精通腿功,輾轉騰挪迅捷非凡,佘薇從椅子上面起身,蹬腿射出,眨眼功夫已落到客房門邊,腳下一挑,地上那書書頁自扇,如同展翅而飛,嘩啦啦飛入她手中。
客房裡空氣突然安靜。
嘩啦啦——
嘩啦啦——
翻書的聲音響起。
那書翻得很快,但足以讓佘薇看清楚書上的文字。
空氣又一次突然安靜。
場面尷尬到了極點。
“啪!”
已經被粗暴的翻頁折磨得爛掉書被狠狠摔在地上。
王川的眼皮隨著“啪”的一聲摔書重重一跳。
車禍現場啊!
在黃皮子書落地的一瞬間,佘薇驀然轉身,瞧向客房之外。王川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兩束紅光從那黑紗下射出,穿過門窗牆壁,瞧向了客房外面,掃向夜踹寡婦門女俠向看的事物。
或者人。
王川眼皮又是跳了一跳,急忙勸道:“佘女俠息怒。那小廝一個普通人,佘女俠堂堂江湖俠女,別拿普通老百姓撒氣啊。”
佘薇轉回頭來,聲音越發的冷,氣象多雲轉陰:“那捕快說我該如何?不與他發火,卻要找誰來撒氣?”
王川頓時啞口,感覺那夜郎似的眼神隔著黑紗就打在自己身上,分外恐怖,強裝鎮定,道:“在下是六扇門公人,佘女俠不要襲警自誤!”
“襲警?”
江湖人士文化水平不高,理解不了有些詞匯。
王川點點頭,解釋道:“就是謀害六扇門公人,這可是大罪!”
黑紗下面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也冷得滲人,像是在冬天裡聽到的,鬥笠外面仿佛都能看到因為笑聲而哈出的白氣。佘薇說道:“捕快安心,一字門人雖然在江湖中名聲不怎麽樣,但並不是弑殺之人。那小廝不過是看了坊間糟粕而已,受我驚嚇,已算懲戒,我不會拿他如何。只是有些問題,我想請教於他,不過看捕快也知道一些,如果捕快能夠解惑,那是再好不過。也省我去找他。”
“好說好說,佘女俠請問。”
王川手肘頂得枕頭更緊了一些。
這小廝也太沒有規矩,好端端連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看看現在,害得自己還得為他小命委曲求全,本來我問你答的劇本完全調轉了,成了你問我答。
王川心裡抱怨,但也只是抱怨而已。江湖傳聞的一字門一字腿太過可怕,那小廝不過是看些有顏色的書而已,因此就落個非死即殘的下場,那也太過冤枉了。
而且有此先例,自己枕頭底下藏著的這一本萬一被發現,豈不是糟糕?
想到此處,王川感覺兩腿一陣發涼。
為了避免佘薇感覺不合心意,
又轉去問那小廝,然後自己被那小廝嘴巴不嚴實暴露出來,王川坐得更直,打起精神準備回答佘薇的提問。 佘薇關上了門,走回椅子上坐下時,那腳重重在地上已經破爛的書上踩了一下,想是用上了神功,那書刹那間四分五裂,不成樣子。
王川瞧在眼裡,暗道可惜。這書在那一腳之下成了這個樣子,只怕粘也粘不到一起去了。虧是小廝跑得早沒有看見,不然的話怕不是要哭得撕心裂肺。
當然,那小廝跑走,現在暗地裡說不得也在撕心裂肺。這王川可管不著。反正自己這本書,是絕對不能給他的。一定要藏好!
王川心念百轉,各項可能事宜一一閃過,並為其附上對策,然後就聽佘薇問道:“方才我聽那小廝說話,捕快似也看了這本髒人招子的書?”
果然!
從聽小廝闖進來說話起,王川就已料到,這女人一定會問這句話。王川心中早有醞釀,回答道:“佘女俠有所不知。在下好看些閑趣雜書,這幾日裡受傷在此,難以出去,就托那小廝替我買書來看,以解無聊。未想那小廝雖不識字,卻是個愛聽故事的。我耐不過他請求,每每看完一篇故事,就講給他聽。”說時一指桌邊,道,“佘女俠看這些書,都是我這兩日看的。”
黑衣女人鬥笠一轉黑紗一抖,又轉回來,靜等王川繼續說。
王川繼續說道:“實不瞞佘女俠,我也是萬萬沒想到,今日那小廝去買書,竟然買回來這麽一本書。那小廝聽故事心切,死纏爛打佯我看書。但在下畢竟是六扇門公人,這等糟粕之書,怎麽能去看?實在是那小廝苦求不過,在下才被迫草草掃了一眼,誆那小廝在下要整理故事,讓他自己先看,以求暫時脫身。唉……”
那一副哀傷的模樣,就跟一朵純潔的小白花遭到強迫玷汙,受到了極大的屈辱似的,感情之真摯,著實令人動容。
佘薇沉默許久,也不知信了沒有,又問:“那捕快是否知道,那小廝的這本書,是從哪裡買來的?”
王川正義凜然地說道:“據小廝說,此書乃是他從城東韓記書坊買來。不瞞佘女俠說,在下身為六扇門捕快,最是見不得這等傳播汙穢之物的書窩,若不是在下腿上受此重傷,必將親自前去,好好罰那書坊主家一回。如今這般田地,有佘女俠親自出力,那是再好不過。只是那坊主雖有過錯,但畢竟不是大罪,佘女俠千萬小罰即可,莫要致人傷殘。”
佘薇又沉默半晌,幽幽說道:“捕快請放心,捕快已因我魯莽受此重傷,我哪還能再不知分寸?那小廝我也放過了,對那書坊,我又能如何?況且,現在我還在這裡,當然要以捕快之事為重。書坊之事,隨後再說。”
說時,那佘薇突然起身上前,走在床邊。
刷!
一條長腿突然挑起,直直朝上,把王川嚇了一跳。
這夜踹寡婦門的女子,竟然在王川床前來了一個一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