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靈張了張嘴想說話,但卻像是被陳田的話嚇得一下子失了聲,空自咂嘴,到嘴邊的字詞生生吐不出來。
王川心中暗歎,虧的這人是八大劍派俠二代,要沒掌門老爹和名門大派撐著,這貨怕是出門就得讓武林草莽們嚇個半死。也不知道寒山派是怎樣好端端的把一個掌門公子培養成這個樣子的。
“這裡審完了,過來拿人。”
丁字號刑房的門打開,門裡同僚伸出頭來,喊了一嗓子。
“我去吧。”
王川說了一句,就朝丁字號刑房走去。剛剛放了個群嘲,這會兒在這裡,乾脆去刑房裡提人。
丁字號刑房裡的是清城派少俠鮑蒼山。精神恢復了正常以後,這位少俠光溜溜的身體在大半夜裡,像是突然覺得冷了,彎腰瑟縮,渾身發抖。尤其那條右臂,抖得尤為厲害,像是在按摩椅上被震得停不下來。
王川進去刑房的時候,鮑蒼山正在簽字畫押。但見那鮑少俠哆嗦著提起筆蘸好墨,將筆懸在供詞本上方,那胳膊如同被鬼附身似的,突然劇烈地晃動。
刑房裡同僚嚇了一跳,忙道:“又犯瘋了,這家夥藥癮還沒過!快叫索老彈來,彈他一把。”
“老王去叫人,我們按住他。”
另一個同僚道。
兩人說著就要去按鮑蒼山,王川則轉身往外走。那“索老彈”王川並不認識,不過看來說的就是重案組那個擅長彈指神通的同僚沒跑了。
“等、等等,別!我沒犯藥癮,我這手是老毛病。”
鮑蒼山臉色慘白,急忙尖叫,“我這就簽字!我這就簽字!”看來索老彈的一手彈功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著實不淺。
王川縮回腳來,刑房裡兩個捕快也都停下了動作。這位清城少俠神志還清,說話也條理實際,看來是真沒瘋。既然沒瘋,就沒有必要去請索老彈了。畢竟那場面挺膈應人的,讓人看在眼裡,都感覺襠下發涼,如果沒有必要,他們也不想再看到。
鮑蒼山被嚇壞了,急於簽字,然而那手哆嗦得越發厲害,王川很擔心他把供詞本哆哆嗦嗦塗上一個黑漆漆的大號的叉。
“簽簽簽簽簽簽簽!”
鮑蒼山咬牙切齒,另一手忽然按住了握筆那手的手腕,跟降妖伏魔似的,整個人往下一壓,把握筆的手壓在桌邊。
“刷!”
那毛筆的筆尖終於點在供詞本上,在場幾人都不由松了口氣。鮑蒼山這一系列動作完成,簡直就跟解決了什麽重大事件似的。
但那手並沒有被徹底降服,即使寫鮑蒼山名字的時候,都在顫抖個不停,落於紙上的文字,根本就不是寫就的,而是哆哆嗦嗦點出來的。王川心想得虧這筆是毛筆不是圓珠筆中性筆,不然這哆哆哆哆一點,簡直就跟打樁機似的。鮑少俠這不是鬼上身了也不是逍遙散癮犯了,而是單純的打樁機成精了。
等鮑蒼山打完了樁,那供詞本上落下重一點輕一點濃一點淡一點的一堆墨點,跟老鼠排隊打出的洞似的,硬生生排出了“鮑蒼山”三個字。
簽完了字,鮑蒼山就把手指去蘸了紅泥畫押,但那手還是哆嗦,手指戳來戳去,給名字外面畫了五個圈,就是戳不到他名字上面。
“這畫的是什麽押?”
兩個同僚哭笑不得。
王川看了看那供詞本上,很確定地道:“畫的五環。”
“諸位莫急,我定將此手降服,讓它乖乖按下手印。”
鮑蒼山仿佛跟那瘋魔了一樣的手剛上了似的,
另一手緊抓手腕,瞧著那曲起的手指咬牙切齒,仿佛在看生死大敵。 王川翻了個白眼,無語道:“你跟個手指頭較什麽勁兒,就不能換一隻手嗎?”就這樣子,就這動作,說他不是吃藥吃嗨了,那都沒人相信。
王川話一說完,場面頓陷尷尬。
鮑蒼山默默地放下這顫抖難停的胳膊,拿另一隻手食指蘸了紅泥,按下手印。供詞本簡直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完成使命。就是上面塗鴉似的簽名和五環標記不怎麽美觀。
完事之後,王川便帶著鮑蒼山去了廁所那裡。鮑蒼山和曹光靈清醒以後首次見面,倆人光著屁股面對面,都是不忍直視,竟有種許久未見滄海桑田的滄桑感。
人是物非啊!
“跟我來。”
陳田沒有搭理兩位少俠的見面感懷,很沒情調地打斷兩人對視,先就拿著藥粉端著小陶壺進了廁所裡面。
王川隻好跟著陳田煞一回風景,把鮑蒼山推進了廁所。
眾人在廁所外面等著,沒過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卻聽廁所裡陳田急叫:“施主穩些個!施主穩些個!”那聲音就跟清城少俠把他怎麽了似的。
跟著鮑蒼山帶有哭腔的聲音響起:“道長對不住,不是我不穩,是我實在進不去啊!”
外面眾人面面相覷, 腦補廁所裡的畫面,都不由一個哆嗦,夾緊了屁股。
王川回想刑房裡面,能夠猜想到實情,裡面想必是鮑蒼山哆嗦個不停的胳膊拿不穩小陶壺,或者扶不穩棍兒,接起尿來難如登天。但這番話下來,王川卻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咳、咳……”
曹光靈乾咳兩聲,拉回了眾人思緒,才解釋道,“各位捕快莫要誤會,蒼山兄兩年前與人鬥武,輸了半招,被人拿哨棍敲折了胳膊,自那以後,他右臂就落下了毛病,常年顫抖,沒法停住。唉,說起來也真是慘,如今他就連吃逍遙散,都得我們喂他,可憐,可憐。”
可憐你妹!
本來聽起來也有些可憐,但這最後一句話一加,整個都變味了!王川一把將曹光靈推進了廁所,道:“你去幫他。”
“怎麽幫?”
曹光靈回過頭來問,那表情豐富多彩,又是驚懼又是尷尬,還帶著些許不情願。
王川道:“幫他端壺去。”
曹光靈臉色刷地慘白。但看著廁所外一眾捕快虎視眈眈,他哪裡敢反抗,慘著臉進了廁所裡面。
眾捕快目不斜視地盯著廁所,不知道又腦補到了什麽場景。
王川歎了口氣,道:“所以說,楊總捕說的果然沒錯啊,打架,靠的就是人多勢眾,單打獨鬥,終究不是正途。你看看這個,就是吃了單挑的虧,落下毛病,後禍無窮啊。”
眾捕快也不知道把這“後禍”引申腦補到哪裡去了,聽完王川感慨,都深以為然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