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遊先已走,香堂小院的門重新關上。仆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香堂的門口,一來能隨時監控福老太太,避免這老奶醒來發瘋,二來有屋外寒風吹著,能讓人清醒一些,不至於因為熬了一夜不小心迷糊過去。
仆人愁容滿面,隻盼著王川王捕快能夠先福老太太一步醒來,那樣的話福老太太一醒,他就不用操心了。但可憐的仆人並不知道,在小院的偏殿裡,王川正悠然自在地坐在床邊,裹著被子抖著腿,呼嚕聲在他喉嚨間有節奏地發出,像是在演奏某個這世界人完全聽不懂的rap。
“這時候要是能有一壺熱騰騰的茶水就好了。”
王川心裡如是想。但現在他還有戲,不便出門要水。他看了一眼門口,門閂已經插死,如非硬闖,沒人能闖得進來。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讓福老太太聽從指揮,闖入法場了。
小院外的作法已經正式開始,法鈴搖晃的聲音和道士們的咒聲已經大到足以蓋過王川的呼嚕。響徹整個左家莊的上空。幸虧此處方圓之地,只有左家莊一個莊子,不然左家莊主左遊先就要有後,只怕很快就能傳遍四方了。
“老太太也該醒了吧。”
王川乾脆停下了打呼嚕。這麽大的法事聲音,他的聲音早被蓋沒了,外面仆人怕也聽不見。老婦人那麽大的年紀,即使修煉過什麽神功,精氣神與遠超常人,也不會比年輕人更強。
“叮鈴叮鈴叮鈴……”
魔音灌耳,簡直是噪音汙染!
“呔!哪來的妖怪,在外面聒噪!”
福老太太果然被吵醒了。
而且老太太醒來頭一句台詞就和外面搭上了,真是夠順利的,省了自己操心。接下來就該看看需不需要說一兩句夢話,配合福老太太表演,好把福老太太請出香堂,去後院產妖除魔了。
“好妖精,恁的不知死活,竟敢在你孫爺爺頭上撒野!妖怪休走,吃俺老孫一棒!”
福老太太聲音忽然變大,已然出了香堂躍入院中。王川心中暗樂,這老嬸子還真上道。自己要是個導演,絕對喜歡這樣讓自己省心的演員。
“哎!哎!福老奶!您別……”
仆人的聲音跟在後面叫喚,但話到一半,就被強行打斷。
王川只聽見“哢擦”一聲,有硬木斷裂的聲音。跟著“吱呀”兩聲,福老太太的聲音便越來越遠:“妖怪著打!俺老孫來也!”
門口的仆人嚇愣了,直問:“這什麽情況?”
“快去通知莊主!”
看守福老太太的仆人趕緊說了一聲,門口的仆人“哦”了一聲,趕緊大步跑遠。看守福老太太那仆人則趕緊跑回來,用力拍打偏殿的門,叫喚:“捕快大人,快醒醒呀!福老奶跑啦!福老奶跑啦!”
王川又裝模作樣打了幾個呼嚕,表示仆人太菜了,叫不醒自己。
那仆人焦急得頭上冒煙,甚至顧不上規矩禮數,用力推了推門。然而偏殿的門已經被王川插上門閂反鎖得死死的,左家莊的房子造得質量又太好,仆人再用力,也推不開。
“呼……呼……”
王川一邊打著呼嚕一邊側耳細聽外面的動靜。福老太太的叫喚聲已經混進了法鈴和念咒作法聲中。王川一邊腦補福老太太和正在作法的普祥真人以及左遊先七位妻妾的畫面,一邊心中暗樂,一路從京城中來,福老太太雖然時常讓人不省心,但到底還是聽話。看這自己連指揮都沒有指揮,老嬸子就直撲目標場所,省了自己想法子指引的步驟,可以可以。
“來人啊!福老奶跑啦!攔住福老奶!”
仆人跑到門口叫喚了幾聲,才又返回來用力敲門:“王捕快!快醒醒!捕快大人!求您快醒啊!福老奶過去啦!福老奶攔不住啦!”
王川把仆人的干擾聲音排除,側耳細聽,福老太太的叫囂聲已經有些遠了,怕是到了法事現場的深處。法鈴聲已然亂作一團,道士們有的停止了作法念咒,呵斥福老太太,有的還在強撐,繼續念經。
“叮鈴咣啷”一陣聲響,繼而有打鬥的聲音傳來。左遊先也顧不得在外等候,衝進了法事現場,叫道:“福老奶!您這是幹什麽呦!王捕快呢?快去請王……哎喲!”一聲慘叫打斷了說話,怕是被福老太太幹了一下。
王川咧了咧嘴,這下可好,福老太太和普祥真人的道士門乾起來了,法事已亂。普祥真人的聲音還沒出現,怕是在房間裡面提褲子呢。這時候不去撞破現場,更待何時?
“就來就來,福老太太醒了嗎?”
王川說著,掀開兩層棉被下了床去。跟著就一個激靈,打了個噴嚏。
西涼的天真是往死裡冷!
被窩暖呵呵的,真是不想出來!
仆人聽見王川說話,終於松了口氣,但還是急得說道:“何止是醒了!捕快大人,您再不醒來,福老太太就把房頂都掀了。”
“齊天大聖嘛,大鬧天宮都乾過,掀個房頂很正常。”
王川隨口說著,開門出去。刺骨寒風瞬間跟他打了個照面,刮得他又打了個冷顫。
大雪之後的天更冷了。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從這個倒霉的鬼地方離開?
“妖精!放我爺爺出來!”
福老太太的聲音遠遠傳來。
左遊先急得直叫喚:“我的老奶誒!您都這麽大歲數了,老祖宗早仙去了!您別玩了行不?咱們家可就剩我這一支了,您再鬧下去,咱們家就真絕後了!”
王川眉毛一軒,這老嬸子又換劇本了。
“呔!你這蠍子精讓開,裡面的蛇精聽著,你已經被俺孫氏七兄弟包圍了!交出我爺爺,饒你不死!”
福老太太叫喚聲越發高昂,看來演戲興致越來越濃。
跟著王川就聽見左遊先“哎呦”又叫一聲,怕是被福老太太又怎麽了一下。左遊先又道:“福老奶!別進去!別進去!欸!!!!”
真正的大戲開始了!
王川心中激動,臉上保持嚴肅,跟仆人急叫一聲“糟糕”,大步跑向“戲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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