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一彎清冷的玄月勾於墨穹,卻被漸濃的霧氣層層遮去,隻留得一暈白光幽幽高懸,微弱的映照著山上的片片樹影。
四下一片靜寂,竟是連風聲也無。
這霧起得突然,耽擱了行程,趙政擔心梁兒會因此心慌,便將她攬得更緊了些,輕拍著她的脊背溫柔安撫。
忽然,車外侍衛的一聲高喝終止了一切。
“來者何人!”
趙政未動,仍舊懷抱著梁兒,可眼眸卻倏的一冷,寒光驟現。
梁兒亦是全身一僵。
是盜賊?
車馬之前,四個侍衛心弦緊繃,眼見那蒙白的霧氣中走出了五個人來。
其中一人手執火把,面露痞相,邪笑道:
“此車式樣雖是低調,可細瞧卻處處精細,又有四個護衛馭車,想必車內之主定然財粗人貴。不知在這年節之際,先生可否賞些酒錢,也好助我等過得一個好年。”
趙政心底微沉,將梁兒放開,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候在車中,自己則起身走了出去。
見對方僅有五人,形貌又都似地痞無賴,趙政眸光如刃,挑了唇角冷聲嗤笑:
“就憑你們,也想在我這裡討錢財?”
他的四個侍衛可都是禁軍之中頂尖的高手、以一抵十,對付幾個不識趣的盜賊,豈不輕松?
那人一聲獰笑:
“先生好生傲骨,如此,就莫怪我等刀劍無情了。”
說罷,車外即刻響起了刀劍碰撞的鏘鏘聲。
梁兒愈發心焦,想要出去看個究竟,卻不希望因自己的魯莽而給趙政添些不必要的亂子,便隻得乖乖聽他的話,擰著袖角靜候在車中。
不多時,隨著一聲悶哼,已有一人被長劍刺穿了心臟,倒地而死。
而此人竟非盜賊,而是侍衛。
立在車前旁觀的趙政一驚,禁衛高手對峙區區盜賊,竟然頃刻就已斃命一人,而對方五人卻都隻傷未死。
這些人絕不是尋常的盜賊!
他神思驟凜,剛將泰阿出鞘,就已有人突破侍衛衝到了他的面前,他持劍一擋,橫眉喝問:
“你們究竟是何人?”
“虎狼之君,滅我家國,納命來!”
聽得這樣一聲大喝,車內的梁兒大駭,冷汗瞬間浸出了手掌,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書上不說只是盜賊嗎?怎得會是刺客!
車外,趙政加入了混戰。
泰阿名劍劍氣如虹,他目似火鳳,氣勢逼人,身姿勝風,果決狠厲,幾個回合就將一名對手斬殺。
但幾乎在同時,亦又有一名侍衛陣亡當場。
隻半晌,侍衛便僅剩兩人,對方還有三人,而趙政的身上已有多處劍傷,雖無大礙,卻也血跡斑斑,疼痛之感更是減緩了他出劍的速度。
此時,一個刺客察覺趙政似乎無論如何打鬥,也始終未離車前,竟似是心有所牽,便猜測或許車中有他在意之人。
那人心下一動,右手執長劍,左手持火把,有意將劍攻向趙政左下股處,又趁其視線下移、全力抵擋之際,將手中火把以驚雷之勢擲向了車中。
“梁兒!”
趙政余光見那火把直飛向自己後方,矍然失容,轉身間便已破綻百出。
刺客趁勢強攻而來,他招架不及,節節退後。
梁兒見一團烈火衝破布簾而入,她驚懼閃避,果斷起身、衝出了車外,可刹那卻被眼前情景所震,瞠目而立。
只見原本的四個侍衛有三人已死,趙政全身是傷,而對方還有兩人存活,並且殺氣洶洶,情勢危急。
她一時驚怵,身形微頓,雙腳難移。
刺客見果然自車內逼出了一個女子,且從方才那暴君的反應來看,此女必是其心之所系。
他雙眸微眯,自趙政身前收劍,轉而踏步刺向了梁兒。
趙政驀然心驚,疾步而至,挺身擋在梁兒之前,咬牙以泰阿將刺客的劍抵於自己面前。
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之間,梁兒回神之時,已被趙政拉至他的身後牢牢護住。
可趙政過於憂慮梁兒的安危,無法專心應敵,隻得招招為防,無力再攻,持續被壓製在下。
梁兒亦抽出腰間短劍。
她那粗淺的劍術雖在這等高手面前一無是處,但已有趙政庇護在前,她若找準時機,多少還是能擋下些劍氣的。
“來殺這女子!”
刺客見自己遲遲未能得手,一聲大喝,他僅存的另一名同伴便伺機擺脫了最後一名侍衛的鉗製,舉劍向此處而來。
二人全力攻向梁兒。
一時間,侍衛還未趕到,趙政應對不暇。
他一心隻想護梁兒平安,一個閃神,僅擋住了一方攻勢,卻被另一方抓住空當刺中了他的腹部。
“政!”
見趙政中劍,梁兒赫然心驚,她已再顧不得自身生死,從趙政身後而出,以短劍刺向刺客的手臂。
刺客原本正欲用力將劍推得更深,見狀便本能躲閃,隻得將劍抽回。
長劍離體的一刻,趙政一聲悶哼,搖晃退後。
眼見那般高大的他就要倒下,梁兒心中劇痛,衝過去以身將他撐起。
另一名刺客欲要趁機提劍再度刺向二人。
電光火石間,傷痕累累的侍衛終於趕來相助,以命相抵,使出最後的力氣將同樣遍體鱗傷的兩個刺客擊出三步之外。
“陛下快走!”
他吃力大喊。
梁兒見霧氣已越來越大,便絕然閃身,扶著趙政衝入了白霧之中。
夜深幽幽,遠離了馬車的燈火,又深陷迷霧,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前路難辨。
而趙政的身子也越來越沉,梁兒已越發難以支撐。
但不知那名侍衛還能堅持多久,更不知那些刺客還會不會追來, 她雖累,雖怕,卻也不敢貿然停歇。
畢竟,在這霧中走得越深,便越不易被刺客追到。
“梁兒……”
趙政的聲音沙啞無力。
“政……你怎麽樣了?”
梁兒的心緊緊揪起,眼淚在眼眶之中打轉。
趙政氣喘著:
“別慌……地上……有血……需抹去……”
梁兒一怔,此刻她雖看不清,但趙政身負重傷,必定會在地上留下一條血跡,若被刺客發現、沿跡而尋,那他二人走得再遠也是徒勞。
於是,她便轉了身去倒退著走,如此,便能一邊走、一邊用腳將血跡抹掉了。
雖慢,卻更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