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市之後,今年極廟之中又入駐了新的方士,名為盧生。
此人雖不似徐市那般兩袖清風、超脫凡塵,卻看著也是個形貌岸然之輩。
近日,他奉趙政密詔,令他的眾多弟子在民間傳出了一首歌謠:
“神仙得者茅初成,
駕龍上升入泰清,
時下玄洲戲赤城,
繼世而往在我盈,
帝若學之臘嘉平。”
百姓都認為這歌謠最初傳自一位仙人之口,是說皇帝若是有求仙之志,就要將“臘”改為“嘉平”。
“臘”指的是“臘月”,原本在商朝以前是被稱為“嘉平”的,在周朝之後才被改作了“臘月”。
為了響應這首歌謠,沒過幾日,趙政便將俗稱的“臘月”更名為商朝時的“嘉平”。
民間由此相傳,正是因為皇帝想要求仙,才會只因一句民謠就做此番改動。
並且為了昭示求仙的誠意,他還給民間每一百戶就賜了六石米糧和兩隻羊。
現如今,天下之人已對皇帝求仙一說深信不疑。
而實際上,趙政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因盧生辦事得力,趙政賞了他二百金。
錢財到手的一刻,梁兒見到他的眼明顯亮了好幾倍。
“盧生這個人,好似世俗了些。”
盧生走後,梁兒忍不住叨念了一句。
在她眼中,這盧生比當初的徐市還不討喜。
趙政唇角一勾。
“他見財眼開,確實世俗。但如此也好,這樣的人更好控制。而且他手下弟子眾多,用他來辦事,我倒也省心。”
想到趙政用盧生編造民謠、虛造聲勢,梁兒稍加思忖,側頭問道:
“靈渠一旦竣工,攻滅百越便如囊中取物,不足齒數。南方已定,想必接下來便輪到北方了吧?”
趙政面上一動,挑眉反問:
“我還未與你說起啟用盧生是要作何,你便已猜到了?”
梁兒莞爾,徐徐道:
“當年秦攻六國之時,匈奴就趁亂南下撈得了不少好處。除秦長城外,趙和燕的長城都因匈奴強攻而毀壞嚴重,陰山以北也已幾乎全部被匈奴所佔。如今,應該也是時候奪回來了。”
趙政頷首。
“沒錯,可那陰山之地已被匈奴佔去多年,當地早已不思反抗。而原六國之人更是不甚在意那一方土地的歸屬,他們在意的只是眼下自己的生活是否安穩。秦初並天下,便大舉興兵攻伐百越幾年,百越戰事剛剛明朗卻又立即北上去攻匈奴,若沒有個說得通的理由,恐怕百姓實難接受。”
“所以你便又拉出了尋仙一事,打算為以後北擊匈奴尋個說辭?”
梁兒杏眼晶亮。
趙政斂唇一笑,眸間越發深邃,幽幽道:
“具體要何時才能攻伐匈奴,這還要依據百越的戰況而定。我便想著先這般早早做些鋪墊,否則到臨要出兵之時才慌亂安排,會顯得太過突兀,就讓人覺得不真切了。”
梁兒凝望著趙政的側顏,她就喜歡看他運籌帷幄、深謀遠慮的模樣,不自覺的就又有片刻失神。
趙政轉眸看她時,剛好對上那雙呆呆的眼,失笑道:
“說你對我越發癡迷你還不承認,這廂你看我看得眼睛都直了,你又作何解釋?”
“呃……我……我……”
梁兒騰得漲紅了臉,低下頭去一陣期期艾艾。
“呵呵……”
趙政逗她逗得很是開心,笑著將她拉入懷中。
“傻梁兒,何須羞臊?你我相伴多年,你待我之情卻未減反增,我甘之如飴。”
聞言,梁兒的臉頰更加溫熱,弱弱的伸出手臂環抱住趙政的腰身,又斂下頭去在他的懷裡鑽了鑽,嘀嘀道:
“你身為帝王,還能這般十幾年如一日的獨寵於我,我的心裡也甜得很……”
不知是因為梁兒的小腦袋鑽得緊,還是那丫頭的話太好聽,趙政隻覺得胸口暖暖的,面上也愈發舒展,眼角唇邊擎皆滿了笑意,輕柔道:
“你我在靈渠之時,李斯在鹹陽東北引渭河水新建了一座蘭池,池邊亦配有行宮,雖不大,卻也夠你我消遣幾日。待年節前後蘭池表面結了冰,我便微服與你出巡,如尋常百姓般在鹹陽城內逛上一日,再同去蘭池的冰上玩樂,如何?”
梁兒身子一僵,抬頭急道:
“微服出巡?那豈不是很危險?”
那蘭池她有印象,史書中記,始皇微服出巡,在那附近遇到了盜賊。
趙政淡笑著勸她:
“無妨,左右也無人知道我就是皇帝。更何況雖是著便服,但也是可以帶侍衛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安心隨我好好玩上幾日便可。”
見趙政似乎對此次遊玩滿心期待,梁兒不忍再掃他的興致,心下微歎:
也罷,書上說,當時始皇帶了四個侍衛,將盜賊悉數斬殺,想來應該也是有驚無險的,不必太過憂慮了……
年節的前一天,天下富人聚集的鹹陽大街人頭攢動,車水馬龍。
街邊擠滿了各類攤販,叫賣之聲此起彼伏。
好一派欣欣向榮的熱鬧景象。
今日的趙政終於換下平日的玄衣,穿上了一件淡青色的雲紋錦袍,玉帶系腰,琉璃束發,配上他那偉岸的身姿和如琢如磨的精致五官,雖已中年卻毫無華發、目朗如玉,氣度更是醇厚豪邁,勝於年輕男子千萬,再加上身後還跟了四個腰配長劍的高大侍衛,幾人走了不到半個時辰,街上便有無數女子為他癡望駐足、暗犯桃花。
原本出門時,梁兒還擔心趙政身份貴重,此番隻帶四個侍衛是否太少了,可眼下看來,四個還是多了。
若是人數再少一點,目標再小一點,是否就不會有那麽多花癡的女人注意到她的政了?
見梁兒一直不說話,心情似乎不是太好,趙政面露關切。
“為何不開心?”
他本以為,偶爾帶梁兒體驗一下民間夫妻相伴遊街的感覺,她定會很高興的。
梁兒面上積滿怨念,撇嘴道:
“她們都在看你。”
趙政並未理解她的實際意思,慨然一歎,不解道:
“是啊, 我本是想要低調一些,故而就如尋常世家和富賈那般,隻帶了四個侍衛隨行,可為何還會這般引人注目?”
梁兒一聽,更加氣結,咬了唇暗自腹誹:
為何?因為你樣貌太出眾了啊!
趙政自從成年,便再也沒著便裝扮普通百姓走在街道上過,而平日他穿著那玄色的龍袍,世人知道他的身份,都對他甚為懼怕,大多數人連舉眸看他一眼的膽量都沒有。
故而他並不清楚,若單從他的相貌上看,外人會給出怎樣的評價,此刻也自然不明白,那些人為何要盯著他看了。
這時,趙政捏了捏梁兒的手,示意她停下。
梁兒轉頭,見他笑容淡淡的道:
“太惹眼了總歸不太好。左右也該到用膳的時辰了,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吃些東西坐一坐,待天色暗了再出來,想必就沒有那麽多人能留意到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