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卻微微一側身,就躲了過去,明眸似水,笑容燦爛。
“娘娘,要打菡萏這樣的事情,就不勞娘娘親自動手了。一會兒去見德妃娘娘,自然有人代勞。不知道是三十個板子,還是四十個板子,或者更多呢?妹妹不懂宮中規矩,自然是不懂的,蓮嬪娘娘自然之道。既然娘娘這麽忙,妹妹不敢再打擾,就此告辭!”
說罷,蓮步輕移,拐過蓮嬪,就走了過去。
蓮嬪被氣得渾身發抖,但她身為宮妃多年,知道事情的輕重,知道此時最緊急的事情並不是和秦疏影爭高低,而是要去向德妃請罪。
不過,事情總要問個明白。
“站住!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你難道不知道,秦府才是你的依仗?難道你不知道,如果沒有本宮,劉家根本不會願意和你結親?劉俊卿那等人才,怎的會要你?”
又拿婚事來讓自己退步嗎?
這個婚事還有用,今天不用向蓮嬪挑明了說。
秦疏影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過來,眸中閃過一道厲色,唇角含笑,譏諷暴露無余,道:“娘娘,秦府是我的依仗,這句話,你相信嗎?”
蓮嬪就是一愣,是啊,自己母女設計要壞她的姻緣,要奪她手中的銀錢,怎麽可能是依仗?是催命符還差不多。
“娘娘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卻要妹妹來相信,娘娘這真當妹妹是傻子呢?二姐是怎麽死的,娘娘這麽快就忘記了?難道娘娘從來沒夢見過二姐?用著二姐的錢,卻害死二姐的命,娘娘就這麽心安理得?娘娘就真以為這天下就沒有人懷疑?”
蓮嬪的瞳孔就是猛地收縮,連本宮兩個字都忘記了,厲聲怒斥:“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誰說秦瑤瑤是我害死的?”
秦疏影輕輕一笑,仿佛這件事她渾然不在意,“是與不是,娘娘自然心中有數。反正,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認為,二姐的死與你有關,這就夠了。就算娘娘殺了我,這個世界還是有人知道的。娘娘,你真是個好母親,就這樣讓六皇子染上洗不掉的惡名,六皇子將來若是知道自己有這樣的一位好母親,必然會十分——欣慰!”
“你——你給我站住!”
不管蓮嬪怎麽怒吼,秦疏影一路遠去。
蓮嬪氣得胸口猛烈起伏,她一個趔趄,幾乎栽倒在地。芙蕖忙扶住蓮嬪。
秦疏影離去之前的這番話,給了她狠狠一錘。
秦瑤瑤的死,居然被秦疏影知曉了其中的蹊蹺?非但如此,除了秦疏影,還有別人知道?
“娘娘……”
菡萏想去扶她,又不敢上去。
秦疏影臨走的那番話,讓她驚訝之余,對蓮嬪產生了一絲懼怕。
敢對自己的堂妹下手,竟然還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過?
這樣的蓮嬪,難道會顧念自己這麽一個宮女嗎?
她能想到的事情,蓮嬪自然也能想到,她目光森然,看向菡萏,“菡萏……”
菡萏跪在地上,嚇得就是一癱,然後又迅速往後退了幾步,“不,娘娘,奴婢,奴婢什麽都沒聽見……”
蓮嬪深深吸口氣,目光變得柔和了幾許,“菡萏……”
芙蕖知道菡萏心中想的是什麽,忙道:“菡萏,娘娘待你不薄,今天的事情也是娘娘一時不查,才會被七小姐鑽了空子。你且放心,娘娘必然會在德妃娘娘那裡為你求情。”
菡萏腦子瞬間就清明了許多,難不成自己還能學著秦疏影去對抗蓮嬪不成?
菡萏回過神來,
芙蕖這是在指點自己怎麽做呢,忙向著蓮嬪磕頭:“娘娘,多謝娘娘!剛才七小姐說的話,都是空口無憑,栽贓陷害娘娘!” 被芙蕖這麽一說,蓮嬪胸的腦子清明許多,深深吸口氣,硬生生道:“你能看清她的險惡用意就好,起來吧。”
這個沒用的東西!這麽點小事情都做不好!只是如今不是發作菡萏的時候,還有芙蕖在身邊,不能讓芙蕖寒了心。
菡萏在地上跪得久了,咬著牙慢慢起身,也不敢去揉膝蓋。
蓮嬪手腳冰涼地站了片刻,腦海中浮現出秦疏影那似笑非笑,不以為然的神態,蓮嬪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一般的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官宦之家的女子,都知道家族和重要性,知道一榮俱榮的道理。若是沒有後台富足的娘家,女子自然是過不上富足的生活;若是沒有娘家的撐腰,女子在夫家也過不好。
所以,家族的榮譽就是女子的依仗;家族的興旺,更是女子的依靠。
秦疏影那冰冷冷的雙眸中,竟然看不到對秦府的依戀。提起秦府,她的譏諷之意毫不掩飾。她就……
還有劉家的婚事在,就不相信捏不住她!
一個弱女子,既得了伯父伯母的厭棄,又被劉家退婚,且看她怎麽蹦躂!祖母就算想庇護她,也是不成的!若被劉家退婚,母親自然不可能讓她擇個“好”去處,那才算是報了今日的恥辱……
蓮嬪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秦疏影那譏諷而冰冷的雙眸從腦海中驅逐出去,聲音依舊如黃鶯一般悅耳,“跟我去德霖宮!”
……
秦疏影走出花房, 抬頭看了看明媚的陽光,深深吸口氣,胸腔中那股激蕩之情才逐漸緩和下來。
她在原地站立了片刻,往霜雲殿的方向而去。
蓮嬪為什麽會這樣毫無顧忌,自己怎麽能不明白?她不就是拿準了自己不可能反抗麽?皇權之下,誰敢不服?
皇權?一個宮妃,也敢稱皇權?身為宮妃,受到的限制和監視比平民隻多不少,處處掣肘,處處陷阱,自己根本就不用怕她。
她怕的是,暴力。
若是誰要將她用武力打死,她才會毫無反抗之力。
只可惜,這些人算計來算計去,都想顯示他們的聰明,卻根本算不準自己的弱點。
秦疏影消失了片刻之後,緊挨著花房的一棵樹上,濃密的松樹樹冠中,掉下一條死蟲子。
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到,一個青年男子躺在樹冠之中,嘴裡叼著松針,一直盯著秦疏影離去的那個方向。
“秦疏影?夠狠!夠聰明!”
此人赫然就是梁轍,此時,他身著侍衛服,直到秦疏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才閉上了眼睛。
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少女溫柔的笑容和溫暖的手,“弟弟,你怎麽又淘氣了?來,姐姐給你把衣服脫下來洗洗。”
……
他的姐姐,如果當初也有秦疏影這樣的狠絕,是不是就不用被人陷害?
不,不怪姐姐。他當然從來都沒有怪過姐姐,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如果不是那個賤人拿自己做威脅,姐姐如何會被人輕易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