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在一棵特別大的古槐樹下，樹冠蔥鬱，殿內很是涼爽，來的人也不算少。放眼看去，多是婦人，有官宦人家的女眷，也有尋常百姓家的女眷。

青煙嫋嫋中，香火旺盛。永嘉公主按照人流排著隊，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她低聲告訴秦疏影，語氣裡帶著幾分興奮，“我從前就經常和永興來這裡。”

“永興……也喜歡佛理嗎?”

“她可不像你，年紀輕輕的跟個老頭子一樣，老奸巨猾。她來這裡都是玩兒，你等會就知道了。聽說你為你父母念了三年，真是個好孩子。我見過的閨閣少女，念這個都是充門面的，誰會真心耐煩?”

“……妙真你抬舉我了。既然如此，永興為什麽要上香?”

“來都來了，上一炷又何妨?該我們了。”

兩人上了香，搖了簽，永嘉公主看了那簽文，一笑:“每次說的都不一樣，有時候甚至南轅北轍。你說，我能相信這個嗎?”

秦疏影有些好笑，永嘉公主都四十歲了，能說這番話，不知道是童心未泯，還是看透了這世間萬事。

不過，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從前的秦瑤瑤就很相信天命神佛，神佛也沒有保佑她。

紫藤和紫媛跟在後面，也上了香。

走出大雄寶殿，永嘉公主就帶著秦疏影去那個好玩的地方。她們沿著蜿蜒的小道，一路到了後山，只見樹木越發蔥蘢，人卻越來越少。

走了這麽久，並不見永嘉公主氣喘籲籲，她精神奕奕，笑語連連，顯然十分開懷。

越走越山高，越走人越少，幾乎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秦疏影偶爾和紫藤對視一眼，雖然心頭疑惑，但是她始終沒有開口詢問永嘉公主這是要去哪裡。

事已至此，害怕擔憂毫無益處。

既然永嘉公主步履矯健，顯然她是經常鍛煉的，身體狀況定然很好。別說她安排了人手對付她們，就算沒有安排人手，自己和紫藤也未必就打得過永嘉公主和紫媛。

轉入一條隱秘的小道，走不多時，就有七八個身穿黑衣的女子牽著幾匹高頭大馬等在濃密的樹影裡。

永嘉公主掀起幕籬，遞給了紫媛，雙目熠熠閃光，看著秦疏影，唇角掛著一絲興奮，說:“秦七，上馬吧！”

秦疏影看著永嘉公主的雙眼，那裡是欣喜和向往自由的光芒，熱切而熱忱。

稍一遲疑，秦疏影一咬牙，抓住韁繩，登上了馬。

駿馬在小道上慢走了半刻鍾後，步入了一條開闊的路徑，永嘉公主一打馬，駿馬飛馳，兩邊的風景刷刷刷往後跑。

秦疏影緊跟永嘉身後，能清楚地聽到永嘉那肆意歡暢的笑聲，充滿了愉悅和開心。

漸漸地，緊張的心情逐漸變化。

風聲呼嘯，鳥鳴山幽，景色如畫，心情飛揚。

秦疏影也不由得展開笑靨，她這一輩子，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瀟灑肆意的時候。

唯有悠遠的記憶中，秦永洲帶著幼年的秦疏影，曾經策馬奔馳，笑聲朗朗。

自從佔據了這個堂妹的身體後，秦永洲夫婦對秦疏影的好，那一家三口的幸福快樂生活都被她刻意壓製，幾乎很少回蕩在腦海中。

而作為秦瑤瑤的那一生，她從來就沒有肆意開懷過。

所以，這樣單純的快樂、輕松竟然來得那麽劇烈，讓她有種乘風欲飛的幸福，有種不受拘束的快樂。

此時此刻，她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顧忌。

馬蹄飛揚，不多時，又走上了山中更為僻靜的小徑，很快就到了一處山瀑前。

這裡不但有平整的場地，還建設了房屋。

早已有人等候在此，一排精乾的女子，身著短打，排成兩排，分列兩邊，負手而立，個個含笑。

永嘉公主下了馬，將韁繩一扔，有人就上來牽馬，一個女子躬身道:“妙真，我們早已準備好了。”

永嘉公主滿意地“嗯”了一聲，秦疏影也下了馬來，永嘉公主介紹道:“秦七，這就是我給你說的好玩的地方了，是她發現的。你且等著，讓你大大驚喜才是。”

說著，率先進入了屋子，入眼就是開闊的內廳，四面都是門和通道。

跟著永嘉公主拐到了一個房門前，有人侯在那裡，推門而入，是一間更衣間，兩個女子垂手而立，等候吩咐。

永嘉吩咐道:“秦七，你跟她們去換衣裳，我在這邊換。你這丫鬟叫什麽名字?也去換了罷。”

秦疏影和紫藤應聲而去，很快地去換了衣裳。

她們換的都是和剛才那些女子一般的短打，露出了太半的胳膊和腿部，穿著草繩鞋，頭髮也按照侍女的指點高高盤了起來。

永嘉公主就帶著一身不自在的秦疏影上了房子裡的一個樓梯，拾級而上，竟然站在了方才那瀑布的邊緣。

雖然有一排樓梯攔著，但也看得秦疏影有些頭暈——這瀑布飛流直下，雖說只有三層房屋那麽高，但是“嘩嘩嘩”的水聲和下面幽深碧綠的潭水，都在提醒她，這是個危險的地方。

永嘉公主“噗嗤”一笑，“你呀，比起永興可差得遠了。不過，比當初的我又要好很多。比起她們，也好得多。她們呀，連我的馬都不敢上。我就說你膽子大，除了永興，再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大家閨秀了。希望等會兒你不要讓我失望，跟我來吧！”

話語親密，神情坦然。

紫藤提著的心放了下去。

看樣子，永嘉公主雖然有那樣的怪癖，但終歸也是有自己的驕傲。

這就好。

沿著河流走了一會兒，秦疏影眼前猛然開朗，這裡，竟然可以看見廣袤的田野和延綿的山峰。

她，竟然站到了高山之巔！

眼前再也沒有任何的視線阻擋。

一覽眾山小。

這樣的詩句她曾經背誦過，始終無法領會其中的意味。

現在，她懂了。

睥睨天下，雲展雲舒。

胸中豁然開朗，一切陰鬱都在瞬間消散。

“啊——我來啦！”

耳畔傳來永嘉公主的喊叫聲，秦疏影看去，原來是永嘉公主對著那萬丈懸崖，大聲喊叫，仿佛要一吐心中塊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