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天氣偶爾會變得悶熱,這種不正常的悶熱經常會預示著大雨的來臨。周二下午,天氣不自然的發著白光。物理實驗室已經有點悶熱了。
“……按動拋球開關,釋放鋼球,鋼球將沿著導軌凹槽滾下並被水平拋出,落在接球槽上,通過複寫紙便在白紙上留下痕點……”王媛媛皺著眉頭念著實驗說明,眼睛在面前的平拋運動實驗掃了一遍。
“我按了啊晨曦。”王媛媛有些猶豫,她做物理實驗第一次總是不成功,不是忘了變量就是忘了計時。不過幸好她的實驗小組還有細致認真的沈晨曦。
王媛媛按下開關,小球被拋出,劃了一個拋物線,落下。然後她不自信的拿起記錄小球軌跡的白紙。
還是白的,軌跡沒有記錄下來。小球就像沒有掉下來過一樣。
“晨曦,沒墊複寫紙……”小胖妞委屈的看了一眼她的實驗夥伴,卻看到一臉的發呆。
這兩天學霸同桌有點心不在焉。問世間情為何物。小胖妞故作深沉的搖搖頭。
沈晨曦看著那張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白紙,沒有說話。
下課了,兩人走出三號實驗樓,穿過林蔭小路就是主教學樓。
三三兩兩的下實驗課的學生拿著書本走著,王媛媛一直挽著沈晨曦在嘰嘰咕咕的講著什麽,張德天追上了他們,用書拍了拍王媛媛的背,讓她別那麽吵,又把她倆手中的書接過來幫她們拿著。一切都似乎那麽尋常。
沈晨曦忽然頓了一下腳步。
沈晨曦在林蔭小路看到了他,銀發少年手插褲袋,臉上帶著陌生的,玩世不恭的表情。一個身材高挑,嘴唇很紅豔的女孩跟他並肩走在一起,他們笑的似乎很開心。
沈晨曦心微微一窒,忽然沒有了開口叫住他的勇氣。
他們三兩成群,嬉笑打鬧,從她和同桌身邊經過。她和他沒有肢體觸碰,沒有眼神接觸。他似乎沒看到她一樣,兩人形同陌路。
走過了一會兒,王媛媛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手臂,“晨曦,你們怎麽了?”沈晨曦抿起嘴唇,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他們怎麽了,她以為他們已經足夠熟悉,至少,見面能說個你好,沒想到,刹那間,他們怎麽又變成了陌生人了?
走到教室.果然.大雨傾盆而下
再一次看到是沈鬱,已經是上次擦肩而過之後的半個月了。
當沈晨曦拿著幾本書,從教學樓剛走向學校門口的時候,她又一次看到了沈鬱。
沈鬱靠在學校對面網吧門口,旁邊圍了幾個人,有男有女。他和旁邊的幾個男生一樣,手上拿著一個易拉罐啤酒,身後的桌子上還丟了幾個被捏癟的空瓶。
銀發少年身邊的還是那個高挑紅唇女孩。沈晨曦看到女孩忽然伸手箍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扯向她,曖昧的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麽,鮮豔欲滴的紅唇帶著笑,幾乎要碰到他的鬢角。她一邊說一邊瞥了幾眼校門口。銀發少年任憑她拉著,身子歪向她,帶著淡淡的,她看不懂的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對面,又垂下眼睛,喝了一口啤酒。
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刺得沈晨曦的眼睛有些發澀。她揉揉眼睛,快速轉過身離開,似乎很鎮定,又似乎有點步伐不穩。
教學樓的走道裡,張德天靠走廊的窗戶上。他看著沈晨曦在校門口的停頓,然後轉身,揉眼睛,狼狽的轉身,有些踉蹌的逃進教學樓。
他在猶豫,是不是該跟沈晨曦說些什麽。
沈晨曦一整天都有些恍惚,之前那段時間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夢?那個人……真的曾經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嗎?
她仔細回憶著他們相處的一些片段。紅圍巾,書包,牛奶,蘋果,黑暗中的那隻手……
她想起來今天看到的雞湯文中一句話。曖昧就是,當你厭倦了的時候,可以不聲不響不用理由輕易的離開。
他是不是就是對她……曖昧一下而已?
吧嗒,吧嗒,她又開始擦桌子。吧嗒,吧嗒,桌子上的水越擦越多。她皺著眉毛,更用力的擦。
晚自習上,張德天看著斜前方座位上一直在擦桌子的沈晨曦,張了張嘴。他想跟她說說話,但過了一會,還是把嘴閉上了。
今天張德天沒有像往常一樣7點半去打籃球,他一直等到了8點半。沈晨曦準備回家了,張德天站起來,說:“晨曦,我送你回家吧。”
沈晨曦看了一眼她,搖搖頭說:“謝謝,你不順路,不用送我了。”
張德天看著沈晨曦離開教室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不順路?那個人以前也不順路啊……
夜色中,沈晨曦坐在291公交站台裡。
她有點恍惚,白天看到的一幕今天一遍遍的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中播放,很刺目。
沈晨曦決定給他打個電話。
她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公交站,打開電話簿,點出一個叫silver的人。
手指停了一下,而後按下通話鍵。
嘟,嘟――沒有任何彩鈴的長短音響起。
響了幾下,接通了。她突然很緊張的雙手捧起電話,不敢說話。
“喂,誰啊?”
沈晨曦心裡一緊。
是個年輕的女生聲音。
“奇怪,沒人……”女聲似乎有些暈乎。
“等等……請找一下……沈鬱。”沈晨曦聽到自己的聲音回響在電話的聽筒裡。
“沈鬱?他不在啊……”女聲說。“洗澡去了吧……”
沈晨曦臉一下煞白。
“哦……”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恍惚見又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陣雜音,“給我!”遠遠的是沈鬱的聲音。
沈鬱真的跟那個女生在一起,晚,九點,洗澡。
然後電話裡傳來了沈鬱的聲音:“喂,”
沈晨曦沒有說話。
她不能說話。
因為她喉嚨已經塞滿了嗚咽,淚水布滿了臉頰。
她用手死死的捂住嘴。
不能……不能讓他聽到……
他會聽出來……那麽他就會知道……
“晨曦?…”對方不確定的問。
在來不及開口的時候,沈晨曦逃也一般,飛快地掛斷電話。
她感覺很無力,渾身無力,連坐都坐不住了。
女孩順著不鏽鋼平滑邊緣慢慢的滑下了長凳。
瘦小的身影蹲成一團,手臂死死的抱著膝蓋,頭埋進去。
不能讓他聽到,不能讓人聽到,會被發現……
傷心嗎?難過嗎?痛苦嗎?怪誰呢,誰讓你把曖昧當愛情呢?
少年人的情感可能就是這樣,來的時候猶如油鍋裡倒入的熱水,瞬間升溫,沸騰;去的時候猶如滾水中丟入冰塊,刹那融化,消失。
他對她的好奇和好感隻是處於曖昧階段。
這種曖昧可能是像如同彗星一樣來得猛烈,去得迅速。
誰先動心,誰就輸了。
昏黃的燈光下,空無一人的公交站裡,壓抑的嗚咽聲從那一小團陰影中傳出來。
網咖裡,沈鬱拿著被掛斷的電話怔怔發呆。
她好像……哭了。
心驀然皺緊,他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沈鬱自嘲的想。你不就是想跟她劃清界限嗎?她是……陽光,不應該被陰暗拖累。
趁著她還沒有投入太多,就這樣了……吧。
手機微光亮著,顯示最近通話記錄,0分32秒,來電人,my sunshine.
我的陽光。
第二天,張德天就後悔了,他非常後悔,為什麽昨天晚上沒有強行堅持要送沈晨曦回家。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他就算不要臉的貼,也要貼在沈晨曦身後。
沈晨曦不見了。
她早上沒有來上學。中午放學她還沒有來,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
午休時間,班主任匆匆忙忙的走進教室:“你們今天有沒有人看到沈晨曦?昨天有沒有人跟她一起回家?”
教室一片鴉雀無聲。
“我給她家長打電話也沒打通,你們誰要是看到了沈晨曦或者有她的消息,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學校可能會報警,班委先到學校周圍找一下她,如果還沒有消息,我們等下一起她家裡去看看。”
班主任說完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底下的同學小聲地炸了鍋。張德天覺得腦子裡一陣發麻。要是……他呼地一下站起來,不管不顧的推開桌椅,向門外跑去。
沈鬱和幾個朋友正在高三年級層的廁所門口吞雲吐霧。沛沛這幾天像是得了許可令一樣,天天粘在他身邊。浩子看到沛沛正準備裝作不經意的伸手挽住沈鬱的胳膊時,一個高大的男生忽然衝進來抓住了沈鬱的衣領。
“她在哪裡?!”張德天大聲的吼。
“她不見了!你不知道嗎?”
沈鬱一下站直了身子,指間的煙頭掉在了地上。
張德天目光噴火,“你不是說要保護她的嗎?!”
“阿鬱,誰呀?”沛沛還想往上粘。
沈鬱一把推開她,扒開人群,抬腿飛奔。
張德天也跟著他跑了下去。
余下的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彭亮和浩子意味深長的交換了一下眼神,沛沛捏起了拳頭,漂亮的長指甲刺入了掌心,目光定定地看著沈鬱的背影在樓梯轉角處消失的地方。
沈鬱一邊跑一邊給沈晨曦打電話,關機,關機,關機,一直是關機。他的腦子中重複播放著一句話:她不見了,她不見了,她不見了……
他跑到樓下,跨上了摩托車。張德天到樓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重機像豹子一樣衝出了學校的大門,門口保安大喊:“唉,你哪個班的?不要命了?學校不允許飆車!”
逆風的機車像一支箭,留下一條轟鳴的軌跡,震的人頭皮發麻。
風吹在身上應該有點疼,但是沈鬱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他想著她,想著昨天校門口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昨天晚上那個沒有人說話的電話,就好像有小針扎在他心頭。
突然,他想起了那血淋淋的一幕。
鮮血,白布,救護車的閃燈,警戒線……
要是她也……
他甚至不敢在腦海中說出那兩個字。
如果她真的……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想象那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