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課程總是讓人有些昏昏沉沉,特別是在兩天后即將放暑假的時間。高一三班整個沉浸在悶熱的低壓中,沒人講話,講台上的歷史老師正在奮筆疾書。沈晨曦難得的用手撐著下巴,強打精神抬起眼皮。還有一刻鍾就放學了,堅持!
她轉了轉快要凝滯不動的眼珠,忽然發現前門出現了一顆銀色的頭。沈鬱來了?今天他來的好早。銀色的頭在內走廊窗外轉了轉,沈晨曦瞌睡醒了一大半,有些僵硬的坐直了身體。
窗外籃球場旁的樹木中蟬鳴一聲比一聲尖利,就像預備暑假的學生們的心一樣。音樂鈴聲在蟬鳴聲中似乎顯得有些無力。
老師還沒來得及宣布下課,有幾個後排的男生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書包身體轉向門口,做出奔出教室的起跑姿勢。老師笑著歎了口氣,搖搖頭。
心都飛嘍!
這兩天已經沒幾個同學自願晚自習了,也是,期末考試都結束了,就剩下講卷子,還自習幹嘛?
沈晨曦故意慢吞吞的清理著書包和書,這兩天要把本學期的書都搬回家,她準備從今天開始每天帶一點回去,是帶回自己家還是沈鬱家呢?她腦海裡轉了一轉這個問題。
“怎麽這麽慢。”窗外的沈鬱有點不耐煩了,徑直走進教室來到沈晨曦桌子前,敲了敲她的桌子。
“哦,今天要搬些書回去。我正在清呢。”沈晨曦繼續把腦袋彎在桌鬥口,清理把桌鬥裡的書拿到桌面上來。“語文、歷史、生物卷子已經講完了,書可以帶回去了……”
“走吧走吧。”沈鬱一把抱起了桌面上摞的整齊的書,“早知道你今天要搬書就開車來了……”
“你等下送我回我家一趟吧,我把書搬回去。”沈晨曦還在整理書。
“搬回你家幹嘛,你不複習了?總是要用的。”沈鬱有些不悅的打斷她。“直接搬我那裡去。”
“但是我今天還是得回去。”沈晨曦抬起頭,臉上似乎憋著笑。
“回去幹嘛,你還想回去住啊?”沈鬱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沉了。
“我要回去拿戶口本啊,”沈晨曦一本正經的說,但是嘴角帶著的一絲狡黠笑容出賣了她的好心情。“暑假遊學項目要買保險,我沒身份證,老師說要戶口本呢……”
“!!”沈鬱忽然揚起了臉。“你考入了前十名?阿呆不錯嘛!”還伸手開心的捏了捏沈晨曦的臉。
“說話就說話,又動手動腳的,起開――”沈晨曦做出惱怒的樣子,嘟起嘴捏了捏沈鬱修長的手指。眼睛卻好似閃著碎光,彎成了一輪明月。
最終兩人還是決定明天開車來搬書,畢竟用摩托車搬書有那麽點不方便。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著嘴,在學校門口的小吃店大吃了一頓。
暮色漸沉,黑色重機緩緩停在了筒子樓樓下。小聲噴著氣、慢悠悠的重機好似吃人的黑色獵豹變成了搖著尾巴傻樂的大黑狗,後座上的沈晨曦想到這個貼切的比喻,不禁撲哧笑出了聲。
“走,我陪你上去。”沈鬱把安全帽拿下來,甩了甩頭髮。銀色的發絲飄起來,在半暮的天色中,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有些溫暖的光。沈晨曦看著他的臉,忽然轉過頭去,感覺臉蛋有點發燙。
兩人走到204門口,門上似乎又被潑了更多油漆,還有些字條和塗鴉。
沈晨曦蹲下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上次撒的麵粉老早被踩的亂七八糟了,這段時間肯定沒少來人。屋裡燈沒亮,
應該沒有人。 她回頭,沈鬱看著她,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沈晨曦深吸了一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門。
屋裡一片灰暗,沈晨曦扭身,在門口牆上一個什麽的地方按了一下,啪的一聲,頭頂上的電燈閃了幾下,不甘不願的亮了。
沈鬱環顧了一下屋裡的情況,說是“環顧”,其實根本不用“環”,因為隻用一眼就能完全看清屋內全景。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單間,門口一個簡易沙發,沙發對面有一台老舊的大部頭電視。沒想到還能見到這種電視,現在在破爛攤上估計都難找了。鬱少爺心想。
沙發的旁邊隔著一層矮櫃子,把單間分成了兩半。裡面的半間應該就是沈晨曦的“臥室”了。他看到了一張很窄的小床,旁邊放著一張書桌。書桌上方的窗簾緊閉著。
“拿了戶口本就走吧。”沈鬱不用沈晨曦邀請,自顧自的往裡走。他看到沈晨曦的床了,他想去試一下她的床。看起來好小的樣子呢。
這家夥就是小,不光人長得那麽小,家裡也像小人國似的,連床都這麽小,不知道怎麽睡。
“你家真小。”鬱少爺開口。
“……”行了小少爺,你可以不用進來的謝謝。
沈晨曦的床蓋著純色的棉布舊床罩,因為許久沒有用,感覺已經落了一層灰。
沈鬱金刀大馬的坐了下去,灰塵飄起來。他往後一仰,半躺在了沈晨曦的床上。雖然很久沒人用,但是這個床似乎還有她的味道,那種少女甜甜的香味……
沈鬱兩條長腿支楞在床外,手枕在腦後靠在沈晨曦的枕頭上,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找到了……哎呀!”沈晨曦蹲著拿著一個棗紅色的本子,正準備站起來,被一隻腿絆倒,跌了下去。她整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下巴則磕在了沈鬱的膝蓋上,兩隻手下意識的抱住了沈鬱的腿。
沈不正經正躺著開心呢,低頭一看,心中喲呵一樂,這個姿勢挺好。
“你這人沒事把腿放亂放什麽,害我摔倒了……”沈晨曦有些嗔怒的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揉了揉。
“摔著哪了?我看看……”沈鬱看她身體沒有動還在地上,手卻收了回去,就準備起來扶起她。
“又……是你?”忽然,一陣不清不楚的男聲響了起來,對於沈晨曦來說,這個聲音猶如炸雷。
沈晨曦心驚膽戰的轉過臉來,她的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個頭不高的中年男子有些搖搖晃晃的,似乎站不穩的立在她的身旁。手上還拎了個啤酒瓶。
“爸爸……”沈晨曦說話聲音小小的,帶著一點顫抖。他什麽時候進來的??沈鬱早已從床上下來,弓著腰扶起沈晨曦。
沈平臉色有些發紅,鼻子呼吸很重。他似站不穩的搖了搖:“你們……呃……在幹什麽?”
“我……”沈晨曦懦懦的開口,眼睛瞪得很大,露出惶恐的神色,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靠去。
“賤……貨!還把……男……男人……呃……帶……帶家裡來了!”沈平眼睛通紅,搖晃著身子,手卻不帶一絲猶豫的高高舉起,手裡握著那個空酒瓶。
沈晨曦心裡一驚,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低下了身子。不能讓他傷到臉上……不在臉上就好……
忽然,她身子一暖,好像有什麽暖暖的東西裹住了她。隨著“砰”的一聲響,預想中後腦或者後背應該出現的炸痛卻並沒有出現。
沈晨曦回過神來,驚慌的回頭。看到了自己肩膀上從後面靠著的沈鬱一張沉靜的臉,眉毛微擰。
沈鬱從後面抱住了她。
那一下……應該打到了沈鬱身上。
沈平似乎被這新狀況搞蒙了,他手裡的酒瓶已經破開,玻璃渣掉了滿地。
沈鬱放開了沈晨曦,站直起來,轉過身,面若冰霜的盯著沈平。冷冷的視線從他的臉飄過,在他手中剩下的半截啤酒瓶上定了定,又回到他的臉上。
沈平沒有料到會半路殺出個陳咬金,他搖頭晃腦地定了定神,模糊的視線聚焦到面前的男孩身上。
男孩很高,比他還要高大半個頭,銀色的頭髮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冷冷的光,眼睛裡好像也帶著冰渣,從上到下冷睨自己。
沈鬱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沈平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麽一樣,丟下酒瓶,轉身,腳步有些不穩踉蹌的衝出了家門。
“你沒事吧?”沈鬱看著沈平走出去,轉過頭來,眼中的冰渣瞬間變成了熱切的關心。他兩手抓住了沈晨曦單薄的肩膀,從上到下認真而急迫的打量著她。
“阿鬱……”被沈鬱雙手握住的沈晨曦似乎還有些呆愣,看著沈鬱的棕色雙眸漸漸泛起了一層霧氣。
“阿鬱……對不起……對不起……你受傷了嗎?疼不疼……”沈晨曦語無倫次的說,在他胸前上扒拉了兩下,又想起來傷口應該是在背後,又想要掙脫開沈鬱的手,把他轉過來。
在這盛夏的傍晚,在這悶熱的屋子裡,沈鬱卻感到手中少女的皮膚冰涼,接觸到自己皮膚的手汗津津的,還在微微顫抖著。
他看著沈晨曦慌亂的想要檢查自己的傷口,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玻璃珠一般的眸中不斷滾落,沈鬱覺得,那溫熱的淚珠好像順著他的嗓子裡,流到了他的心裡。
那一顆顆淚珠燙得他的嗓子發堵,心一陣發顫。
“別怕,晨曦。”發冷微顫的嬌小身軀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我呢,別怕……”
少年的胸膛還有些單薄,但已經很寬闊,足可以將嬌小的少女抱個滿懷。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溫和,仿佛帶著讓人安定的魔力,好似一陣暖風吹到了沈晨曦的心頭。
別怕。
有我呢。
第一次沈晨曦沒有推開他的懷抱,或是僵在那裡。
她的手細細小小的,慢慢的環住了他的腰,頭輕輕的靠在少年還尚且不算厚實的胸膛上。一滴滴滾燙的淚打濕了少年的前胸衣襟。
頭頂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射在地上,好似兩顆相互依偎,相互支撐的植物,又好似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