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媧兒說:“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是不能一天不喝水,水是生命之源。”
她的目光在漸漸飄著浮冰的冰面上,歪著嘴,冷冷一笑。
王賁狐疑問她:“姑娘的意思是,斷了他的水源?”
房媧兒冷笑不語,搖搖頭。
蒙恬望著房媧兒,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趙姑娘的意思是,將這裡的水,引入大梁城中,來個水淹大梁,是嗎?”
“蒙將軍所言極是。”房媧兒回答。
蒙毅皺眉,說道:“這個,怕是不行的。”
房媧兒冷眼反問蒙毅:“蒙將軍,為何不行?”
蒙毅回答說:“這樣一來,大水淹沒了城池,那遭殃的是大梁城中的百姓,大王下令,只要百姓不抵抗,絕不能夠濫殺無辜,姑娘不知道嗎?”
房媧兒邪魅一笑說:“那就看你我的分寸了,太多,便會死人,若是剛剛好,便叫利用人民的力量……各位將軍,你們說城中的百姓受苦,會做什麽?”
王賁並未多想,說道:“造反!”
房媧兒衝著王賁一笑,說道:“用魏民治魏王,這法子咱們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
王賁搖頭,冷笑,說道:“趙姑娘果然聰慧,與兩年前滅趙的鬼谷女,頗為相似。”
“她是前輩,我怎能與日月爭輝?”房媧兒自己吹噓自己,蒙毅在一旁看著她虛偽的自誇,饒有意味地看著她笑。
蒙毅提出:“魏民不傻,他們還不至於鬧不清敵人是誰。”
“他們要麽淹死,要麽被打死,橫豎都是一個死,你覺得他們會怎麽選呢?”
房媧兒說很是輕松。
蒙毅憤憤望她一眼不多加言語。
王賁道:“用水攻城,此法甚妙,準了。”
而後,眾人回營。
王賁讓房媧兒住在距離營地很遠的位置。
一個女人在軍營,她不安全。嬴政的女人在軍營,王賁等將領不安全。
蒙恬想著房媧兒那頤指氣使的樣子,說道:“既然,大王開始使用這樣的人來監督軍隊,看來,咱們以後事事都要小心了。”
蒙毅道:“不會的,大王不見得信任她。”
蒙恬盯著蒙毅,他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蒙恬問:“大王不信任她,你怎麽知道的?”
蒙毅裝傻不說話。
蒙恬看著蒙毅滿不在乎,便勸他道:“你且當心著,若是她是大王的眼睛,咱們可就遭殃了。”
蒙毅嬉笑著,不以為然的開玩笑說:“眼睛,不是一隻,是一對兒,就算是眼睛,她也只是一隻而已。”
蒙恬冷笑,反問道:“還有一隻?”
蒙恬立即清楚的自從白衣衛成立之後,為何蒙毅常常進宮面聖。
天色不早,兄弟二人便睡下了。
而此時,房媧兒在營地外,由蒙毅選出的幾位靠得住的將士守衛。
就在黃昏時分,房媧兒去打來野兔,大家圍坐一塊兒烤著吃,點著篝火,喝著酒。
士兵甲:“什麽時候開戰,趙將軍?”
房媧兒接過身邊將士的水袋,仰頭一飲,說:“不打了,改圍困。”
士兵乙:“圍困?這兒與楚國相近,不擔心楚國打過來?”
房媧兒說:“擔心?哪能不擔心,王將軍睡覺都不敢閉眼,你不知道嗎?”
士兵丙,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說道:“哎,這叫怎麽回事兒?大王打的仗比前一百年打得都多。”
士兵甲說道:“你就想家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沒有軍功,我們拿什麽養家?”
士兵丙感歎一聲說:“也是,也是。可就是,打仗打得太多了。”
房媧兒此刻心裡想道:“該好好和他上上思政課,
教導他們用唯物發展的歷史觀看待事物了。”她說:“先王沒了周天子,天下無共主,必將掀起新一輪的七國爭霸,與其等眾人蘇醒之後,大家相鬥,不如趁著人家還在睡覺就將他們除去,這是大秦唯一活下去的方法。後人會知道,一個統一的華夏民族,有多重要。”
士兵丙:“這是那些謀士出的疲秦之計吧?就像鄭國渠那樣。”
“若是什麽都不做,坐吃山空,不思進取,便只有去死,每一天都是用來拚命的。”房媧兒看著篝火,燒著木枝,劈裡啪啦的聲音,烈火低吟,死神的樂符。
“哎,若真是這樣,那隻盼著我家的人可以等我回去。”
房媧兒笑著說:“都會的,有朝一日,我們再不用打仗了。”
眾人吃著烤肉,房媧兒回到自己的營帳,睡下了。但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醒來,沒有認識的人在身邊,她心裡委實害怕。
第二天,房媧兒帶著人,請來附近的村民,為他們挖水渠。將士們一半留守圍城,一半去挖渠。
蒙毅是房媧兒的上級,在挖渠的過程中。
他在山坡上,望著的山下人群攢動,問:“本來圍困也可以做到的,為何又要殺人?”
“圍困?讓他們踏踏實實地過日子?等楚軍前來相救?”
“大王不想殺人,他不喜歡的。”
“可是,我想要早一點兼並六國。”
“為什麽?”
“為了大王。”
“兼並之後,也就太平了。”蒙毅感歎,他早就想要過一過太平日子。
房媧兒斜睨著蒙毅,笑說:“統一,只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以後的日子更難走,早一點走到,大王還可以多花一絲精力去安撫天下萬民。”
她望著蒙毅說道:“你生在這個家,注定了你的結局,戰亂年代,你要浴血沙場,和平年代,居安思危,你注定的命運,逃不過的。”
蒙毅清楚,他冷冷地說:“那你呢?為何要回來?為何要卷進來?”
“我已經被裹挾進來了,離開了你們,離開了大王,我什麽都不是。就像沒有君王和戰爭,還要謀士做什麽?”
“鬼谷,罪惡之源。”蒙毅脫口而出。
“呸,因為有了你們,才有我們這種以算計陷害為生的人。”
“我們對你們這樣的人,都不齒。”蒙毅認真且帶著笑望著房媧兒說。
房媧兒搖頭,望著底下竄動著的人,淡淡地說了一聲:“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你為了什麽?”
“當情感和信仰結合,我狂熱忘我地迷戀其中,無法自拔。”
“我哥哥多鍾情與你,你知道嗎?黑風,他都舍得讓你碰。看得出,他心裡,你和房媧兒一樣重要。當然兩個人都是你。”
“我清楚,蒙毅和我是戰友,他信任我,那是曾經的事情了。而現在,他只需要做一位純粹軍人,聽命令看指揮,而我,注定要遠離他,讓他恨我,我們只能是幕僚,不能旁的關系。”
“對自己都這麽狠心?”
“我喜歡大王。”
“你應該知道大王讓我監視你的。”
“我知道。”
蒙毅吃驚看著她,問:“你不生氣,也不害怕嗎?大王這樣不信任你,若是我,我都會害怕他。”
“我們在相互監督中,讓大王信任,成為秦國最安穩的核心力量,你覺得,這樣不好嗎?我覺得很好,是人,都需要監督,尤其是他委以重用的人,必須時時刻刻有人監督著。”
蒙毅冷言,說道:“像我哥哥這樣用人不疑的人,你就不感興趣?”
“我要是說,我和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呢?軍人必須真正,必須純淨,我這樣的墨汁,怎麽能滴入這一汪清泉中?”
蒙毅搖頭,望著天空,深吸一口氣,感覺舒爽了許多,便轉過頭來,為房媧兒說一聲:“好自為之吧。”
房媧兒回應他:“相互扶持。”
房媧兒和蒙毅攤牌之後,心中好受多了。間諜,刺客,是世上最難的職業,明明守護者天下最核心的秘密,卻不能表現出來,她的路還遠,她還在成長著。
三個月的苦乾,終於成功將黃河與鴻溝之水引入大梁。房媧兒心想,裡面怕是一片威尼斯的風光了吧?
水將河渠越衝越寬,加上夏季汛期的來臨,三個月後,大梁城變成了水城,滿城漂浮著發臭的死屍,百姓的腿腳泡在水中,全身發腫,沒有食物,得不到休息,就連魏王宮也被淹了幾座宮殿。
秦軍圍困著大梁城,等待魏假出城。果不其然,兵不血刃,便攻下了大梁城。
打開城門那有一刻,眾秦軍將士王翦魏王的侍衛劃著小船,魏假坐在穩穩當當地坐在船中央,身後站著一位太監,手中捧著國書,玉璽。
蒙毅笑道:“都亡國了,還要這樣的派頭。”
房媧兒笑曰:“這是無可奈何花落去。”
魏王假喊道:“魏王假獻上國書!”此時,他走近了,目光鎖定在王賁的身後,那一張他熟悉的女人的面孔,他不禁心中一涼。想道:“不可能,難道是秦軍邀來鬼魂了?她不是死了嗎?”
房媧兒一臉迷人笑容望著魏假。
王賁走上前為,魏假高居國書和玉璽,低眉道:“魏王假向王將軍獻上國書,國璽。”
魏王向王賁行禮,只是低頭,依舊保持著帝王的尊嚴。
房媧兒蹲下來,拾起兩粒小石子兒,朝著他的膝蓋擲去,雙膝重重一擊,魏假向前一撲,站不起身來,隻得下跪,在一旁的蒙氏將軍看來,房媧兒玩笑一般地讓一個君王跪地。
蒙恬不悅,但他不願多說。
蒙毅想,她當年別魏假所傷,差點死掉,不過是為了報私仇而已。
魏王假出降,魏國宣告滅亡。
房媧兒護送魏假進入鹹陽,她有意一直在魏假身邊晃悠。
而魏假本人更是害怕得不得了,自從他用殘忍手段殺害房媧兒之後,房媧兒的臉就常常擾他清夢,在夢中,房媧兒變為厲鬼找他索命。之前便總要人掌燈,守著他睡覺,一旦發現他在夢中掙扎,便喊醒他。可是現在,無論夢中還是醒來,這張臉都在他眼前。
從此之後,魏假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見房媧兒便怕得要命。
一天夜裡,魏假起身小解,剛走出馬車,便看見房媧兒舉著劍走過來,魏假跌了一個跟頭,房媧兒忙扶起他來,說:“魏王,你得小心呀。”
魏假戰戰巍巍地問:“你,你是什麽人?”
“趙氏。”
她鬼魅一般的笑臉,壓著聲音。
魏假一路上又驚又怕,不眠不休,飲食不暢,加上他是亡國之君心中鬱憤,所以還未到鹹陽,便死在路上了。
而蒙恬,看到魏假死時,一臉驚恐,而且死不瞑目,站立在他身後啃著指甲。
蒙恬問在一旁的房媧兒:“你殺了他?”
房媧兒白了蒙恬一眼,說:“沒證據的話,你可不要胡說。”
蒙恬不與她在扯皮下去,回去之後,將他一路上的見聞都告訴嬴政,嬴政表情並未有任何變化,一邊批閱奏折,一邊聽蒙恬述職。
“大王,白衣衛他們……”蒙恬忍不住。
“下去吧。”嬴政打斷他。
嬴政清楚蒙恬的想法,只是他知道事事留一半,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有些事,能做,可是不能說。
蒙恬敗興而走,嬴政冷言說道:“趙昆,你把趙姑娘給我叫來。”
“喏。”
他立即下去辦此事。
房媧兒知道蒙恬一定會將她在外的胡作非為告知嬴政,進宮之前就做好了挨罵的準備。為此,她特意準備了一身青綠色的紗衫,打扮的清理秀美,在挽起一個發髻,一派慵懶的嫵媚的模樣。
而後,出門前,她又望了望鏡中的自己。
自言自語道:“這樣打扮,他應該舍不得罵我了吧?”
一臉的喜色地進宮去,許久未見嬴政,她還挺想念他的。回到家那晚,她還不辭辛勞,連夜親手做了止咳的藥丸,等今日做成了,選了好的,一並帶入宮去。
她進殿,趙昆識相地帶著宮人出殿去。
關上門。
“微臣房媧兒拜見大王!”
嬴政冷冷地望著她,打量著她,而後,有壓低了聲音說:“媧兒,你過來。”
“喏!”
她嬌笑,緩緩走上前去,而後,伏在案桌旁,正欲從懷中掏出她親手製作的藥丸。
可是此時,只見嬴政左手突然舉起,向著她,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
房媧兒沒見警覺,便被打翻在地,葫蘆瓶中的藥丸也飛了出去,木塞一松,藥丸撒落一地。
慵懶的妝容被徹底打成了落魄的模樣,她驚慌,失落……
她捂著臉,不知怎麽地,覺得比她在鬼谷斷經脈,落崖更痛苦,忍不住的淚水流了下來。
在她還未緩過神來,嬴政便怒問:“你為什麽要殺魏假?”
房媧兒轉頭死死地瞪著嬴政,說道:“不是我,是他,是他心裡有愧,他心生暗鬼,把自己害死了。”
嬴政見她依舊執迷不悟,歎息一聲,平靜下心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