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剛剛作為國策發布時,大漢上下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此事。
張子房到醫館來,一邊做事,一邊聽患者閑聊。
有人說起了這“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事情。
午飯時分。
張子房道:“劉徹這是又回到建元元年,那少年不羈的模樣了。”
房媧兒夾了一片牛肉,細細咀嚼之後,覺得味道不錯,露出欣慰表情。
她說道:“他本就是那樣張狂不羈的人,溫順謙卑,那才不是他的樣子。”
“你知道嗎?他現在的做法,活脫脫就是……”
房媧兒放下筷子,厲聲問:“是什麽?”
她很清楚張子房想說的是什麽。
張子房並不懼怕,說道:“焚書坑儒。”
房媧兒說道:“你看看,這天下,他媽的都要大一統了,思想還能不一統嗎?”
張子房爭辯道:“隻尊一家之言?統一思想,呵呵,你想,漢初之時,采用黃老之學治國,民力富強,百姓安樂,現在皇帝想要有一番作為,可以用儒學,若是以後呢?如你所言,時代變換人心變換,若是以後,不需要再有一番大作為,難道不能改用其他學說嗎?”
房媧兒點點頭,說道:“子房所言,甚為合理,可您未免將儒學想成了個死東西吧?你要相信,無論何種學說,它都會改變,結合天時地利而變換,不變則死。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皇帝雖說罷黜百家雜說,但未有禁了它們,您不必這樣的驚慌。”
張子房道:“現在長安城,乃至全國,都會興起儒學之熱,沒了傳人,自然而然,百家學說便只能依附於儒學,如同我依附於你一般。”
房媧兒一笑,反說:“這樣不就統一了,而不會散去嗎?”
“又來!”張子房冷笑,飲了一口酒。
“思想統一,國則統一。用旁家的學說也是一樣,但儒家有一樣,是百家雜說比不上的,也是皇帝需要的。”
“什麽?”
“君權神授。”房媧兒淺笑道。
頓了頓,房媧兒又說道:“黃老重道,何為道?他們也論證不清楚,便放任自流,無為而治。可即使是至尊帝王,也需要遵循這不知算雲的道。”
房媧兒看著張子房不做聲,她便接著說來:“可君權神授不同,帝王的皇權是由天賜予的,反對他,便是逆天。”
張子房冷笑說:“好一個君權神授,皇帝的權威,再難以受壓製住了,這會是一件好事嗎?”
房媧兒喝了一口米粥,笑說道:“皇帝上面不是還有天嗎?”
張子房冷哼:“天?天能管得了他?”
房媧兒邊吃,邊交代說:“董夫子將百家雜說全雜糅於他的儒學之中,陰陽家、道家崇尚玄幻之力,董夫子將天與道,融入皇權,隻憑這一點,皇帝便篤定地要用他。”
張子房哈哈大笑,說道:“董夫子這馬屁拍得不錯。”
房媧兒陪著他笑,一隻血貂跑進屋子裡來,跳上張子房的身。
沒一會兒,另一隻血貂好像剛剛從水池裡爬出來一樣,氣呼呼地去追先跑進來的那隻血貂。
……
丞相田蚡在自家門客中選拔了一大批心腹,想將朝中現在的缺口,全換成自己的人。
丞相將名單呈給皇帝,皇帝以忙碌作為借口,將名單置於一旁,不予理睬。
韓嫣在一旁拿起翻看了一會兒,哈哈大笑道:“陛下,
您舅舅是打算把朝中的人,全換成你娘家的人。” 皇帝毛筆扔向韓嫣,在他臉上畫上了一條墨線。
皇帝見韓嫣被花了個大花臉,皇帝哈哈笑著,然後說道:“舅舅收了人家的好處,又幫不了事,殺一殺這丞相的銳氣,要不然他,都不清楚他自己是朕的丞相,還是朕的舅舅。”
韓嫣用衣袖揩去了臉上的墨汁,無奈越擦越花,整個臉都上了一層薄薄的墨碳,面色發灰,可是心中卻沒有在意自己的樣子,他說道:“丞相才不擔心呢,若是辦不成事,他直接去求見太后,太后一準兒幫他。”
皇帝鄭重說道:“母親聰慧,丞相不過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能親得過朕這親兒子?太后能指望的第一人,說白了,只有朕。”
韓嫣問:“陛下近來,可有見過門主?”
皇帝問道:“她有什麽事嗎?”
韓嫣說道:“沒事兒,只是長公主出生那日,微臣騎著陛下駿馬去到醫館,請她,可回宮的時候……”
“但講無妨!”皇帝不願見韓嫣繞圈子。
“門主大人和她的婢女,而然的馬匹竟然比陛下的馬兒快出一倍來。”韓嫣低著頭,目光卻在打量著皇帝的臉色。
皇帝思索片刻,道:“白衣門的東西,朕是見過的,樣樣都奇異得厲害,只是她的駿馬,朕想知道,從何處來的?”
韓嫣奉承皇帝說道:“天下最好的馬,都應該是陛下的,陛下您看,要不要,我去將她的馬兒要來。”
皇帝指著韓嫣罵道:“好馬是認主人的,哪有把人家的坐騎要過來的道理?朕想知道,她的馬兒從何處來的,按理來說,大漢境內最好的應該都在宮裡呀!”
韓嫣張大嘴巴,驚歎說道:“陛下懷疑,奶奶和境外有聯系?”
皇帝點頭。
韓嫣當即便出宮,替皇帝去問馬兒的來歷。
韓嫣先開口道:“衛夫人生產那日,奶奶騎著駿馬,比陛下的禦馬還要快速一倍,不知,是那兒來的?我也想要一匹。”
房媧兒一邊喝茶,一邊聽。她早知韓嫣回來問及此事,想必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房媧兒笑說:“老身常去往北境、西境,甚至是匈奴腹地,采藥尋藥。老身這馬兒,是從西域流傳而來的,不知是叫什麽種,賣馬的販子長得高鼻深目,口音奇怪,老身用了帶去的絲綢、布匹、還有金銀珠寶,換了兩匹幼崽,便是大人所見的那兩匹。”
“它們可有下種?”韓嫣急問。
房媧兒放下茶盞,擺手說道:“都是母馬,那商人奸滑得厲害。”
韓嫣歎息,“可惜了了,若是能下崽便好了。”
房媧兒看著韓嫣不悅,便開口說起她預設好了的事,與想要引出的人。
她開口道:“聽說雁門馬邑一帶的豪商聶壹,與境外還有些生意上的來往,不知道,他那兒有沒有從境外帶回來的良種馬……”
韓嫣脫口而出:“你要我去找走私商人?”
房媧兒撇嘴,“韓大人是覺得不妥嗎?”
韓嫣道:“走私是重罪,奶奶難道不知?”
韓嫣這樣說,房媧兒不悅,說道:“哦?那奶奶也沒有辦法了,我又下不出良駒!”一旁的木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房媧兒忍著笑,瞪了她一眼。
韓嫣識趣,道:“既然如此,那韓某告辭了。”
哪裡曉得,韓嫣回到宮裡,絲毫未說及聶壹之事。
且說這個聶壹,常在邊境做生意。與匈奴人關系頗好,匈奴人身處大漠戈壁,不懂種植,不善於耕織。鹽鐵等一應生活必需品,都必須從漢朝購買。這些年,漢朝為了限制匈奴人的壯大,緊縮了商品的出口。
匈奴人無法從正常渠道購買鹽、銅、鐵器,還有糧食,他們隻得去找走私商人。
聶壹雖是一方富商,但每每去匈奴販賣商品,他都是親自前往。一面與匈奴人稱兄道弟,一面留意著他們的生活習慣,馬匹以及武器裝備。他知道,若與匈奴一戰,他走過的路線,去到過的村莊,都是每一個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塞。
聶壹經過多年對匈奴的了解,制定了一份與匈奴作戰的計劃。
可是想要上達天聽,總歸是要找一條門路的。
他先是鎖定了馬邑一帶的地方官員, 求見他們,並送上重金。地方官們都收了他的金錢,可一看,這小子想與匈奴作戰,便將他攆了回去。不是這些人不願與匈奴作戰,而是他們認定了大漢沒有能力與匈奴一戰。
聶壹看見和親的隊伍出使匈奴,也聽到從長安城中傳來的消息,說是皇帝在本次和親前,與朝中官員商討是否對匈奴一戰。雖然商談最終的結果是主和派獲勝,但聶壹是個商人,他敏銳地意識到皇帝有意與匈奴一戰。
準備好行囊,聶壹便出發向往長安。
到了長安,他沒有能力直接面見天子。便尋訪了當日主戰的大行令——王恢。
王恢府邸外有一家飯館,飯館了每日的客人大約都有那麽幾個人。
“大哥,您看那人!”一位工匠模樣的青年人,指著站在王恢府邸前,正在擦著汗水,長得十分高大的男人。
此人便是聶壹。
“等著看吧!”另一人裝作若無其事地,瞥了聶壹一眼。
不一會兒,王府的門開了。裡面出來王恢府中的老管事,向聶壹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嘴皮動了動。
待聶壹進門之後,老管事看著飯館,點了三下頭。
原本裝作如無其事吃飯的粗野漢子,對一旁的小弟低聲說道:“聯系上級的人,奶奶等的人已經進入王恢府中。”
“是,大哥。”他望了一眼,王府剛剛關上的門。匆忙將碗中的飯扒拉乾淨,大喊了一聲:“哥,我吃好了,先去幹活了!”便急匆匆地跑到了他們幫著乾活的那戶人家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