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引拿著那個翡翠手鐲,心裡的小鼓敲得叮當亂響,想了想還是放進了盒子裡。
“小姐瞧得上我,要與我姐妹相稱,我當然是高興的,可這鐲子太貴重了,就免了吧!”
封邑美馬上又拿了起來,直接戴到歡引的手上:“和姐姐還客氣個什麽勁兒。認了個妹妹我這心裡也歡喜得很,除了碧桃,都沒個人陪我說話,每天都沉悶得很。”
蘇歡引還是傻愣愣地看著她,難道,她就是怕沒人說話把自己憋死,才找自己雲裡霧裡地聊天?
“歡引妹妹,我就是想求了你,下次再有什麽節日,你們幾個和君大哥一起玩兒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一個?”
蘇歡引明白了,鬧了歸齊,這封小姐是想多和君大哥親近,來找了她牽線搭橋而已。
要自己做回鵲橋麽?
她略一思考,就點頭答應道:“這倒不難,幾人年齡相仿,自然是能玩到一起的,下次我叫上姐姐就是!”
剛才看蘇歡引愣了一下,本以為她會拿了什麽借口搪塞自己,沒想到她就痛快答應了,封邑美這下子便眉開眼笑起來。
“我就覺得咱倆人一定會是投緣的,還有艾家那兩姐弟……”。
抿嘴想了想:“你回去和他們知會一聲,上次的事,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以後姐姐我定當多請你們吃幾頓好的來補償!”
“小姐,小姐!”碧桃連聲叫著,甩著裙帶匆忙尋了過來:“哎呀小姐,你可讓我好找,蘇先生急著就要回去了,老爺讓趕快尋了蘇小姐回去!”
說到“蘇小姐”三個字的時候,她音調就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充滿了十二分的不愉悅。
“好了,我這就帶歡引妹妹回去!”
碧桃眨眨眼,什麽情況?
半柱香的功夫,這二人關系怎的如此親密起來?
封邑美特意把蘇家父女送到了大門口,在耳邊再三叮囑歡引,下一次千萬不要忘了她。
回到了家,蘇歡引燒了一盆熱水端著去了大屋,要幫著鍾寶珠給蘇白洗澡。
鍾寶珠一眼看見了她手上的鐲子,驚呼一聲:“這哪裡來的?!”
“封小姐特意贈與我的。”心裡覺察到不好,蘇歡引特意把“特意”兩字咬緊了說。
“贈予你的?拿來我看看!”
鍾寶珠直接忽略“特意”兩字,捉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她太瘦,鐲子戴在手上寬大得很,一下子就被鍾寶珠摘了下去。鍾寶珠馬上戴到了自己手上,白膩的皮膚配上碧綠的翡翠,美得極其放肆。
“她怎會送了你這樣貴重的東西?”
鍾寶珠斜睨了蘇歡引一眼,沒等她回答,就自言自語起來:“定是封老爺叮囑的,蘇家過去回禮,他這樣講禮數的,家裡又富庶,就想給我們些更體面的玩意兒帶回來,這不是看了你一個毛丫頭的顏面,這是賣給你爹面子。”
“不是的,二娘……”
“什麽不是呀?”鍾寶珠柳眉倒豎:“沒了你爹,封家認識你是個什麽東西!”
蘇歡引抿著嘴不出聲,你是個東西,你全家都是東西,這總成了吧!
剛腹誹完,蘇向南進了門,鍾寶珠立時換上一副緩和的語氣:“這東西太貴重了,你一個小孩子帶出去太惹眼,二娘替你收著吧!”
“我……”蘇歡引看看爹,爹抱起了蘇白逗弄著,還是一副耳朵裡塞了驢毛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
早起看鍾寶珠在她嫂子眼前的那慈母一面,蘇歡引還暗自喜悅寬慰,可這寬慰來得實在是命短,等她的冤家嫂子一走,就又露了罅隙。
真就是,蜂入花間采蜜忙,蛇入筒中曲性在。
鍾寶珠見蘇向南也不曾有什麽微詞,便竊喜著接過蘇白來給他洗澡。
沁了水的鐲子泛著波光,更顯出通透明亮來,鍾寶珠豐腴細膩的一雙凝脂玉手被鐲子襯得更添幾分姿色。
蘇歡引歎了口氣,心裡知道,要想把鐲子取回來,那就是鯰魚上竹竿,難上加難,乾脆勸自己就別認了死扣兒,欲取姑予便罷了。
鍾寶珠得了寶貝,說起話來都軟聲軟語的:“歡引,今天你舅媽倒是提醒我了,不如你再做些花汁子,拿出去賣賣看?”
蘇歡引大驚失色,手一滑,盆裡的洗澡水翻了些出來。
鍾寶珠不滿地嘖嘖兩聲,蘇向南還在,不好大聲叫罵,咬著後槽牙悄悄罵了句你那手是糞叉子麽?
蘇歡引放下澡盆去擦水,磕磕巴巴起來:“娘,一來那些乾花都是些名貴的……種類也多,具體有哪些種我也忘記了,二來這東西我肯做,未必有人肯買……那些有錢人見慣了稀奇玩意兒,這也未必能入得了眼啊?”
鍾寶珠仔細聽著,覺得蘇歡引說的還有些道理,就對她擺了擺手說:“那就罷了,那麽貴的花做出來恁少的幾滴,可別折了本兒。”
*
第二天,巳時末的時候,蘇歡引在後院忙著。
菜園四周的板笆有些松動了,開始東倒西歪,她順著邊上給菜園澆水,不時站起蹲下,躲著那些快倒了的板子。
烈日高懸,熱浪滾滾,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一溜兒淌進了衣領間。
艾葉穿了一身淡黃圓領衫衣配了草綠瀾裙,嘴裡含著一塊杏仁糖蹦蹦跳跳地來了。找了一圈兒,最後直接找到了菜園。
“蘇蘇,又澆水啊,你每天這樣辛苦挑的水,竟有一半給它喝去了,何必呢?”
蘇歡引看了看天,“你看這日頭,瞅著一天比一天離咱們更近了似的,龍王是不是睡過了頭,多久沒下雨了……”
看看含著糖的艾葉,她忽然想起來,艾葉是來找她去飯莊的。
麻利地收拾了一下,艾葉帶著蘇歡引回到醫館去找穆羽和艾術。
穆羽正對著門口,低頭看艾術在地上打著陀螺。艾術掄圓了胳膊,使勁兒地拿鞭子抽著打轉的陀螺。
鞭子帶臨淵嗚嗚颼颼地響,穆羽小心地指點著艾術,不時躲著他那不長眼的鞭子。
“起開,讓我來兩下!”艾葉奔過去,推開艾術,接過鞭子,左手摟起裙子,用胳膊擰緊轉了兩圈,死死按在腿邊,右手揚起來,有模有樣地甩了開來。
穆羽抬頭,看見蘇歡引,燦然一笑,趁姐弟二人玩的歡,悄悄退到她身邊,捉起了她的小手。
蘇歡引臉上一熱,羞得滿臉通紅,急急忙忙想把手抽出來,穆羽卻越攥越緊,偏頭看看她怯怯羞羞的樣子,眼裡的笑意更濃了。
終於有一鞭子不小心抽歪了,陀螺開始轉的不在點子上,救了幾次還是不成,慢慢就歪歪扭扭地停下了。
艾葉放下裙子,還惋惜地看著地上,嘴裡說著:“行了,走吧。”
這時卻聽見裡間急匆匆腳步聲響起,是艾草出來了。出來的瞬間,艾草看見蘇歡引用勁兒抽出自己的手,而穆羽,看起來很是不舍。
她的心忽地一沉,就像摔到了地上,碎了,很疼。
艾草皺了下眉毛,眸色深深看了蘇歡引一眼,又換了一副表情,看向穆羽。
眼神水般柔和,手裡拿的是她的夏傘和一把竹扇。
她把兩樣東西遞給穆羽,打著手勢:“外面太陽很大,把傘拿去遮日頭,扇子拿去扇涼。”穆羽沒有接,只是向她擺擺手。
艾草不依,依舊眼裡帶著笑意,卻多出幾分倔強。
“哎呀大姐,他一個大男人打什麽傘,還不被別人取笑死了!”艾葉多嘴了一句。
瞪了她一眼,艾草又拽拽穆羽的衣袖,分明就是在撒嬌。
艾葉嚇得吐了下舌頭,低頭不讓她大姐看見她的嘴型,嘀咕著:“我一個女子都不怕曬,他怕什麽?怎麽不把傘給了我?”
穆大哥的小白臉已經比自己白了,還要遮傘做什麽!
僵持不下,穆羽接過傘和扇子,領著大家一起出了門。
艾草帶笑倚著醫館大門,眼看著他們幾人下了急坡再看不見了,笑意散去,換上的是滿目清冷。
外面酷熱難耐,花草打蔫,青磚被陽光晃的發白,刺得人眼生疼。
碧空如洗,看不見一絲雲,尋不著一縷風。
穆羽把傘撐開,放到蘇歡引手裡,又把艾葉拉到傘下,讓她們兩人霎時得了一片清涼。
艾術被烤得皮疼,想到了炭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豬,他抬起胳膊舔了一下,鹹鹹的,味道真不怎地。
看來人肉不會比豬肉好吃。
穆羽叫住出洋相的艾術,晃晃手裡打開的扇子,艾術會意,咧嘴一笑,拿了過來一路扇著,幾人快步向飯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