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葉不知怎麽作答。

　　她也想知道為何，可過去這麽久了，少夫人也沒吩咐她做任何事。

　　前些日子少爺和少夫人過來，她還央求少夫人帶她回去，可林詩伽說要她耐心等著。

　　有時候她在想，是不是她礙眼了?

　　可轉而一想，不該啊，若真是礙眼，也不至於把她放到林府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吧?

　　芊葉支吾著，“那個……我家少夫人總是想家，差我過來學學你這裡的飲食和習俗，回去也好解一解她思鄉的愁緒。”

　　紫衣低下了頭，“有家真好……”

　　芊葉一怔，家，這個詞，對她來講太遙遠了。

　　六歲時她沒了家，如今，六歲之前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

　　肆虐的洪水泛濫，爹娘懷裡抱著弟弟，再也照顧不了她和芊枝。

　　她們被放入一個大木盆裡，渾黃的水不斷拍打進來，芊枝帶著她用手不停往盆外面舀水……

　　“來啦……鹽焗雞！”

　　小二一聲報菜名喚回芊葉的思緒。

　　製法獨特的雞肉色澤微黃，味香濃鬱，芊枝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紫衣掰下兩隻雞腿，遞給芊葉一隻。

　　雞腿皮脆肉嫩，骨肉鮮香，二人吃得十分滿足。

　　“芊葉姐姐，我一直在後院做灑掃，還沒去過老爺的書房，我聽說，那裡有一處景觀很別致，你能帶我去看一下麽?”

　　芊葉有心推辭，又見紫衣一副期待的神情，不忍拒絕，便點頭道:“行，那明日你就與我一起去看，碰到旁人就說我讓你去打水的，記住了嗎?”

　　紫衣啃著雞腿，止不住點頭。

　　小二機靈，端粥過來的時候，還給上來了兩個白面饅頭，“那個……小娘子，我家掌櫃說，這頓所有的都不收錢了，只是煩請娘子吃好了，去找掌櫃說說話！”

　　紫衣眼裡閃過狡黠，“嗯，就這麽著吧！”

　　芊葉拿起一個饅頭掰開，松軟的白面帶著特殊的香氣襲來，“哇，好香啊，怎麽能這麽香呢?”

　　她咬了一口，又松又軟，“紫衣你快嘗嘗，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饅頭，還有些甜味呢！”

　　紫衣吃了一口，“這是用牛乳和蜂蜜和面蒸出來的，當然又香又軟！”

　　芊葉頭也不抬地吃完一個，問紫衣，“他家掌櫃找你，做什麽?”

　　紫衣捂著嘴笑了，“咱們老爺自打上次勸架收我回去以後，就再沒來過……一定是想讓我回去勸勸老爺呢……”

　　果不其然，吃得五飽六飽的二人拎著要給老爺帶回去的鹽焗雞見到掌櫃，那掌櫃就點頭哈腰地賠不是，末了還踢了小二兩腳，“讓你白長了一雙大眼，瞎不瞎！”

　　紫衣擺擺手，“行了，我回去瞅著老爺心情好的時候，自會美言，你也別在這兒演戲了，怪累的！”

　　芊葉紫衣轉身離去，轉身的瞬間，紫衣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回手一扔，掌櫃輕巧地接過，塞到了袖籠裡。

　　*

　　鳳池長街上，一輛小巧華貴的馬車緩緩前行，纖巧白嫩的一隻手掀開轎簾看了看，轉頭衝旁邊的人說道，“快看，就要到了！”

　　君臨風湊過去，把頭和蘇歡引的並排擺在一起，“裡面人多，車行不了，下來走走，你會不會累?”

　　蘇歡引搖頭，“當然不會，艾伯不是說了，一切安好麽?”

　　二人起早出來，到了艾家醫館，又去了蘇家和繡房折騰一遭，現下正往許心居趕去。

　　“安好?可是從街口這裡過去，要穿過一條大街，再過兩個巷口……太遠了，可怎麽好。”

　　蘇歡引笑得明媚，“臨風，一條大街，兩個巷口，哎！這是有多難?你怎麽放心我自己走過去是不是?”

　　她心裡偷笑，想二人初見之時，她可是自己扛著米面還拎著一堆菜，怎的嫁進君府將近三月，就柔弱到手無縛雞之力了?

　　“是啊是啊，不如我抱你過去吧！”君臨風一臉認真。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你就聽府裡請的那大夫誇大了說去，其實早就好了！”

　　蘇歡引下車，沒走兩步就被君臨風拉住。

　　“我背你。”

　　蘇歡引急了，“不要！”

　　君臨風威脅道，“不上來我就在這裡親你了！別害羞，我拿單子把你遮住，旁人看不到你的！”

　　好不容易到了飯莊後院，蘇歡引掙脫下來，立在那片丁香中。

　　抬頭看去，窗口擠滿了人。

　　艾葉笑意盈盈擺擺手，“直接背到樓上吧！”

　　眾人笑作一團。

　　蘇歡引看到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這才巳時中，怎的就要吃了麽?”

　　封邑美撫著自己的胃脘，袖口與衣服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起晚了，才吃了兩個肉粽就趕來了，早知會我一下，我來這裡吃多好。”

　　君煙離看著滿桌子美味佳肴也惋惜得直搖頭，“誰不是呢，我不但吃了兩個撒了白糖的肉粽，還吃了一個雞蛋！大哥最壞，只顧著自己方便，哪管我們的死活！”

　　蘇歡引覺得君煙離話裡有話，午飯用得這樣急，怕是後面還有什麽安排。

　　君臨風招呼大家都坐下，自己拿了筷子吃起來，“你們不吃，後頭餓了都別喊！”

　　蘇歡引忍著沒問，一抬頭，對面牆上的那副瓷貼市井百態讓她一愣。

　　她自語道，“我就說是在哪裡見過，原來是在這裡。”

　　君臨風問她，“什麽?”

　　蘇歡引抬手指指牆壁，“那面牆啊，我娘留下的畫裡，有差不多……”

　　君臨風塞她嘴裡一塊拔絲白果，“嗯，知道了，你快吃，吃過了帶你出去。”

　　蘇歡引納悶，你知道什麽了，我還沒說完你就知道了?

　　她這邊腹誹著吃飯，封邑美扯扯君煙離的衣袖，“你和歡引竟穿了同樣的衣服麽?”

　　君煙離看看袖口的刺繡，笑笑，“是呢，祖母賞的料子，我和小嫂嫂一人一身。”

　　她心裡萬分慶幸沒與蘇歡引選了同樣的款式，否則，撞衫之時，會輸得如何?

　　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飯後眾人分乘幾輛車，往城南去了。

　　蘇歡引一直挑著車簾向外看。

　　離飯莊三裡多地的樣子，一條江穿城而過，兩岸商家眾多，很是熱鬧。江面不寬，江水也不急，船家戴著竹笠撐著小船，竹篙攪新水，搖曳綠柳煙。

　　江邊滿是洗衣的女子，天藍水碧，浸染著初夏之色。

　　忽然，馬車高高顛了一下，再落下來，她這側的車輪開始發出吱噶吱噶的聲音。

　　君臨風喊停，下去查看了一番。

　　再上車時他說，“你這邊風光好，換一下，你過去閉眼養一下神吧！”

　　蘇歡引依了他，換過去閉上眼，把頭靠在他肩頭。

　　迷蒙之中，她感覺身子忽然重重一傾，車身搖晃著向君臨風一側倒了下去。

　　外面傳來馬的嘶鳴聲和車夫甩著鞭子呵斥的聲音，她驚恐地睜開眼，發覺車身已經偏得厲害，君臨風倒在一角，她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

　　他緊緊摟著她，“別怕！”

　　蘇歡引抬頭向外面看去，前方的簾子歪歪斜斜地翹了起來，馬兒揚頭跳腳，馬鬃劇烈地抖著，該是被驚嚇到了。

　　車夫使勁了招式，終於把馬製服。

　　兩人下車，後面幾人都趕了過來。

　　蘇歡引轉到馬車側面，發現剛剛車輪已經碎了。

　　是剛剛發出異響的那一側。

　　“呼……”君臨風斂著的雙眉松開了，“幸虧發現得及時，和你換過來坐……”

　　蘇歡引此時方才明了，他換座，不是想看什麽風景，無非是察覺出車輪的異樣，怕萬一出事車身傾斜，她被壓在下面遭難罷了。

　　蘇歡引心頭暖暖的。

　　除了娘親，只有這個人是在意自己的，只有這個人是怕失去她的。

　　她耳邊又響起那日君臨風對君煙離說的話，“那晚回來，見她昏迷不醒，我就想……她若去了， www.uukanshu.net 我定陪著。”

　　她突然覺得愧疚。

　　至今為止，她都弄不懂自己對君臨風的感情。

　　或許，沒有鍾昌宇那日的逼婚，她還是不會嫁給君大哥吧。

　　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裡，開始有別樣的情緒化開……

　　一場有驚無險過後，君臨風把車輛重新安排了一番，繼續駛向南郊。

　　車聲轆轆許久，終於停了下來。

　　下車的女眷皆張大了嘴，瞪大了眼。

　　好大一片綠油油的草場！

　　草場四圍用一人高的板芭圈起來，下面種滿了藤蔓和朝顏花，如今已是將板芭爬滿了，放眼望去，就是橢圓形的綿延花牆！

　　草場裡架了幾架秋千，蓋了一大一小兩個涼亭，涼亭四角鑄了銅鈴，暖風吹來，丁零丁零響個不停。

　　“哇……”

　　艾術最先喊了出來，跳了幾步到草場中央開始打起滾來。

　　許非昔看看艾葉，心裡想，規矩沒有白學，竟是沉穩了許多，否則第一個喊出來的人該是她。

　　蘇歡引迎著風，心裡暢快極了。

　　終於又能聞到郊外泥土的芬芳了！

　　君臨風輕輕擁著她，“歡引，送給你的。”

　　蘇歡引驚訝極了，“這整片的草場，送給我的?”

　　“是。”

　　君煙離撇撇嘴，“大哥，為得美人歡心，出手還真是大方啊！”

　　二伯一家的眼裡，銀子就是土坷垃吧?

　　蘇歡引的眸子泛起淚光。

　　幸福。

　　這個詞，她很久沒有這麽真切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