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淵聞聽此言猛地起身問道:“穆羽要向蘇歡引提親?”
口水噴了近前的文達一身。
文達嫌棄地拿帕子擦乾淨,向穆羽道了一聲恭喜。
君臨風的心忽地一沉,拿著茶盅的手一振,險些把茶水潑出來。
他用盅蓋撇了一下上面的浮沫,小飲一口,將身子緩緩靠在牆上,抱著雙臂,深沉地看著穆羽。
許非昔最了解其中情形,心下想著,下一幕,怎麽處理?會不會打起來?
穆羽掰開一個長壽果給君臨淵,笑著說:“這果子你真該多吃些,才幾歲就開始老眼昏花,歡引和艾葉一樣都是小妹,怎麽扯到她身上?”
君臨淵瞪大了雙眼,和文達面面相覷。
君臨風嘴角牽出不易察覺的笑意,心裡撲通狂跳,他故意扭了扭身子發出些簌簌的聲響,因他怕過於寂靜,旁人聽到他快了一倍的心跳聲。
許非昔看他不自在的樣子,啞然失笑。
仿佛過了好久,君臨風都快忍不住去問之時,穆羽緩緩說道:“艾草已經二十,這年紀本該成了娘親,我不能再拖。如今藥鋪開張,也算了卻心事,只等與她成親,我便此生無憾了。”
“嗯?竟是艾草麽?”君臨淵窮追不舍。
文達瞪他一眼,向穆羽說道:“官媒婆更好些,艾家也非小戶,找了普通媒婆子去說,到底不夠體面!”
穆羽點頭:“我也是這般想法。緣分天定,艾草這麽久不嫁,月老就是牽了她在等我,我必得給她操辦個得體的婚禮。”
許非昔心裡盤算一番,有些許激動地說:“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哪一樣都得細致,你孤身一人,不如我求了母親替你操辦?”
穆羽道謝:“如此甚好,我也就不再推辭,煩請母夫人替我操心。”
君臨風看許非昔那殷勤樣子,心想,八字沒一撇,就開始諂媚奉承,還不是把穆羽當成了連襟來討好。
他把緊抱的雙臂放下,邪笑道:“穆羽不必客氣,許家主人母盼他兒子成親,都快盼白了頭。如今替你操持,也是歷練,總歸你們娶的也是一家姐妹!”
許非昔心裡好笑,自從君臨風看中了蘇歡引那丫頭,一日日地就像泡在了醋缸裡,再沒了往日的灑脫。聽這話,他是覺得非昔和穆羽更近,心裡又不舒服起來。
艾術在女房那邊上躥下跳,被幾人轟了出來。
他剛到這邊門口,就聽到穆羽要提親的事,愣了一下,撒腿跑了回去。
幾個姐姐們此時都犯了困,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他回去亮著嗓子就喊了一句:“穆大哥要和大姐成親了!”
幾人立時都坐了起來,眼神齊刷刷看向蘇歡引和艾草。
艾葉急著問:“你怎知道?”
艾術手舞足蹈,“他們幾個說話我聽見了!”艾草一臉欣喜,艾葉穿鞋奔了出去,到了那邊門口,問了一句:“穆大哥,你要娶我姐?”
穆羽皺眉:“誰告訴你的?”
艾葉咽了口唾沫,期待地看著他說,“剛艾術不小心聽到,回去說的!”
君臨風心想,不好!
慌忙起身往女房走去。
一進門,他就疼到了骨子裡。
蘇歡引剛才差點睡過去,頭髮有些散亂,此時呆坐在那裡,聽艾術重複著方才聽到的那些話。
心如刀割。
穆羽,與其如此,你何苦當初!
終有一日落得個一拍兩散,傷了彼此,還莫不如當初不相識。
她傻怔怔地想著這些,臉上卻泛起笑意。
君煙離見蘇歡引先是失神,複又微笑,心裡想,痛到深處,便是如此表現吧!
蘇歡引和艾草,她更喜歡前者。
以君煙離聰慧的頭腦,毒辣的眼光,她一眼就看出,艾草,心機頗深。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幾個男子奔了過來。
君臨風看著歡引淒楚的小臉,輕聲喚道:“歡引,該回繡坊了。”
歡引笑笑,衝穆羽和艾草行禮道:“恭喜穆大哥和艾草姐,別忘了給我送糖!”
隨後輕快起身,隨君臨風出門。
君煙離理不透其中原委,拉住她二哥問道:“你才和我說是蘇歡引,怎麽又變成艾草!”
君臨淵白她一眼:“我和你一樣懵懂!”
煙離歎了一聲:“我才看好一個,不到兩個時辰就說要和旁人訂親!如此看來,我未必沒有機會,不如,我搶過來,還來得及麽?”
君臨淵詭異地笑了一下,塞進她嘴裡一個果子,“搶親是來不及了,不過,你來得及哭!”
……
蘇歡引笑著和君臨風出門,笑著入轎,笑著說要吃喜糖。
君臨風緊緊盯著她,“歡引,心裡苦就哭出來!”
蘇歡引抬頭,笑得燦爛。
“君大哥,我為何苦,為何哭?”
可是說著,笑容還在臉上,眼底卻湧出了淚水。
君臨風的臉在她眼前模糊。
她聽見他問了一句,“吃糖麽?”
她使勁點了點頭。
君臨風拿出宴席上放在口袋裡的糖果,剝開一顆,放進了自己嘴裡。
蘇歡引伸出小手,等著君臨風的糖。
下一秒,熱熱的一張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她眼中的淚讓自己什麽都看不清,張口驚呼之時,唇齒交融,有糖,送進她的口中。
君臨風一遍一遍品嘗她的唇舌,比糖還甜。
半晌,他發現,蘇歡引已經暈了過去。
傍晚,蘇歡引的房中。
君臨風把她抱回來,不多時就發現她高熱起來。
服過藥後,蘇歡引此時才悠悠轉醒。
她的記憶一片混亂。
她隻記得艾術那幾句話,後來的,全忘了。
亦不記得君臨風用別樣的方式給了她一顆糖。
她起身,君臨風燃起油燈,給她洗了帕子擦臉。
“君大哥”,蘇歡引覺得喉嚨很痛,聲音也是嘶啞的。
“穆羽要和艾草成親了是麽?”
她都不知道,她心底,最信任的就是君臨風。這話,她只能問向他!
“是。”
君臨風很艱難地回答。
當穆羽說提親艾草之時,他萬分欣喜,可如今看到歡引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心疼蓋過了欣喜。
蘇歡引歎了口氣,摸出了青檀梳。
“穆羽,你若無情,我不攀登。”她輕聲說道。
抬頭,她看向君臨風。
“君大哥,我想見他一面。”
君臨風頷首:“好,我給你安排。”
轉身出門。
不多久,穆羽進來。
君臨風披著大氅守在門外。
穆羽瞧一眼蘇歡引氣弱唇白的樣子。
蝕骨之痛。
“歡引,你可還好?”他立在那裡,手足無措。
“很好。”她強撐著不哭。
“穆羽,這個還給你。”
青檀梳在手。
他不動,她固執地舉著,流蘇在腕邊瑟瑟發抖。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開始凋零。
“這個我不能留,終有一日,你尊為她人之夫,我也會嫁作他人之婦,留著這個,不合禮法。”
蘇歡引說得異常平靜。
穆羽彎腰接過梳子。
“蘇蘇……”千言萬語匯在喉頭,可又無法說出。
縱使說明原委,她也不會原諒於他!
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釋,也會疑竇叢生。
白袍點墨,洗不清言不明,就此,作罷吧!
“保重!”他轉身離去。
蘇歡引憋著氣闔眼,衝他的背影喃喃自語,“希望你過得好,但……別讓我知道!”
兩情相悅時,晝夜苦短,分崩離析時,又是拆骨之痛。
她不問,他不說,短暫的相逢之後,便是一輩子的遠離。
素衣玉指香盈袖,眉蹙成愁問誰收!
諾言,不過爾爾。
*
鬧騰了一天,君臨淵和君煙離回到府中,那福趕緊一臉欣喜地迎上來。
“依離大小姐那邊傳話過來,說是上筆生意賺了不少,讓兩位少爺抽空過去!”
君煙離看到他便想起葉媽媽,正色道:“那福,往後別再和葉媽媽吃酒,每次都少不了出醜!”為了喜慶,府裡上下都直呼那福其名。
“是,五小姐說的是!”
一早見葉媽媽禿著一張嘴,倒還把他罵了一番。
君臨淵見煙離沒幾個時辰就忘了穆羽,心下嘀咕, www.uukanshu.net 五小姐用情,如同瓦上霜,忽然就來,忽然就消,到底就是沒長性!
君煙離摒了那福下去,問哥哥:“媚夏那裡怎麽樣?”
君臨淵眯著雙眼,想起媚夏在床上媚眼如絲,跌落起伏的模樣,深吸口氣道:“如膠似漆!”
“呵,別只顧著自己歡愉,倒忘了正事!”她提醒道。
君臨淵看著妹妹,她若為男兒身,必定大有作為!
室內的炭盆劈啪作響,煙離使勁嗅了嗅,拿帕子捂住口鼻,皺起了眉頭,
“就不能換點好碳麽,熏得我日日頭疼!爹要小氣到什麽時候!”
臨淵伸了個懶腰,“你早日尋個有錢的夫君,就不用受了這份苦!”
“有錢?有幾個敢自稱比你君府還有錢的?照你這麽說,我還嫁不出去了?”
“哼!是難!”
兄妹倆在這裡鬥嘴,流螢走了進來,托盤中放了兩碗燕窩。
“少爺,小姐,廚房剛做好的,快喝了吧!”
煙離端起來一看,“呦,還是血燕,今兒爹為何心情這般好,舍得拿這金貴東西來喂孩子?”
流螢笑了,“不是老爺吩咐的,是依離小姐派人來傳話時,特意給帶過來幾盒,夫人讓每天都做了給小姐吃,今兒是少爺借了小姐的光呢!”
君煙離又湧上幾分酸楚。
君臨淵幾口吞了下去,把碗放到梨花木托盤中,抹了下嘴,說道:“明天冬至,你與我去二伯家,和祖母一起吃餛飩,順便看一下媚夏。”
布了這麽大一盤棋,步步驚心,也該再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