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沒等君臨風弄清楚狀況，葉媽媽長出口氣，睜開了眼睛！

　　“嗯?”她瞪著一雙眼爬了起來，“大少爺五小姐都來一起耍麽?讓我老婆子讓位，方才那一把錢還沒付給我……”

　　看她不停催索那把邊七萬的銀子，幾人終於放心。

　　豈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拿到銀子的葉媽媽忽然就坐到地上哭了起來。

　　“我的夫，你怎的就忍心拋下我走了……”君煙離翻開了白眼，衝她抬了抬手。

　　那福和流螢馬上去拉她，可她撒潑打滾不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接著哭。

　　“你留我自己做個卑不足道的下人……你乾脆就帶我去了……”

　　眼看著這裡要被她鬧的六畜不安雞飛狗走，君煙離大喊一聲:“葉媽媽！”

　　那婆子嚇了一跳，嘴上掛著鼻涕，看著君煙離。

　　君煙離繞著她默不作聲轉了一圈，她眼睛隨著自己小主子的步子轉了一圈。

　　“葉媽媽，你是不滿意你夫君拋下你，還是不滿意在我君家為奴，看在你哺養我幾年的份上，今天，你任選一樣，我都能成全了你。”

　　葉媽媽把這話反覆思量了片刻。

　　要麽死……要麽滾?

　　她打了個哆嗦，哪個都不能要啊。

　　不聲不響的，她起身拍拍褂子上的土，束著雙手立在門邊。

　　“去，打發兩個小的，帶她回咱們府上，看著她點兒。”君煙離吩咐流螢。

　　流螢應聲出去尋人，心裡直笑。

　　這時候找人陪葉媽媽回去，葉媽媽一年都得落人埋怨

　　……

　　礙於林錦良也住在東廂，君臨風隻好和林詩伽睡在一處。

　　他堅持陪祖母守歲，守到醜時末，祖孫二人都扛不住了，他才回房和衣躺了一會兒。

　　寅時中，天邊未見光亮，君臨風便又早早起床到了書房。

　　昨夜真是熱鬧。

　　他苦笑良久，又羨慕臨淵良久。

　　三房那邊，只要一個葉媽媽，便可以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這種事情，三房怕遭人恥笑，君臨風卻覺得讓人樂而忘歸。

　　算下來，自家府上從上到下由老至少，全是曲謹的人精，沒人出錯兒也沒人妙語驚人。

　　書房中很冷，時辰尚早昨夜又都折騰得晚，他便沒有叫人來點暖爐。

　　深深的冷意讓他又清醒了些。

　　昨夜他始終惦記蘇歡引，她是在哪裡守歲，有沒有孤單一人?

　　想到她或許自己窩在繡坊的榻上度過這闔家團圓的一天，他的呼吸就開始發緊。

　　等晨起拜過了年，定要趕過去看看才好。

　　*

　　蘇歡引昨夜是在家中守歲。

　　蘇向南和鍾青山在蘇歡引原來的房中，剩下這幾人便在大屋中擠了一夜。

　　一堆年貨換來她不孤單的一個除夕之夜。

　　蘇歡引覺得，值了。

　　可這一夜睡得也不踏實。

　　天還黑著，五更的梆子敲過沒有多久，外面傳來刷刷的聲音，蘇歡引一骨碌爬起來，裹好衣服趴在窗上看了一眼。

　　是她爹在拿掃帚打掃昨晚炸開的炮仗皮子。

　　怕吵到蘇白，她輕輕下地，順手把門掩好。

　　光著樹杈的大榆樹下，蘇向南把炮仗皮剛攏成一堆，吹來一陣小旋風，嗚……

　　全散了開去。

　　蘇歡引搖搖頭，難怪二娘滿嘴埋怨，她這個爹，外面錢掙不來，家裡活也乾不好。

　　她戴上風帽拿起大撮子，把榆樹下的積雪撮起來蓋到炮仗灰上。

　　蘇向南呵呵乾笑著，用手搓搓耳垂問道:“等下先去艾家?艾葉爺爺奶奶都回來了，這次你還沒見吧?”

　　冰涼的撮子把兒握在手裡，她把下巴放到上面杵著，風吹得臉蛋有些疼，她有些心煩。

　　艾家，萬分不想去，卻又不得不去。

　　至今她也不明白，為何穆羽會忽然之間棄她而去。

　　棄她而去?她自嘲地笑了笑，該是算不上吧?

　　他對她，從未有過太過明確的承諾，不是麽?幾個月的時間，見過的面，說過的話，都是屈指可數。他們二人，到底還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

　　蘇向南見女兒默不作聲，端量她許久問道:“歡引，有心事?”

　　蘇歡引抬頭，使勁把撮子插進雪裡，踹了兩腳，呼出口氣道:“沒有，天亮就去！”

　　放了鞭炮用了飯，蘇歡引回到繡坊去燒火。灶裡火苗漸漸大起來，一下下舔著鍋底，熱氣讓蘇歡引眼皮打架，不多時挨到灶上竟然睡著了。

　　“蘇蘇！蘇蘇！”

　　她被艾葉的聲音喚醒，出去看，艾葉是趴在蘇歡引家的牆頭在喊她。

　　同樣的一幕曾經常常發生在自家院落裡，如今，卻恍若隔世。

　　蘇歡引又填些柴進去，在繡坊院裡放了鞭炮，才去與艾葉會和。

　　不長的這幾步路，她腦子裡一片混沌。

　　她不是在想如何面對穆羽。

　　方才那一小覺，她又夢到了水井，只是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被艾葉給喚醒。

　　她如今越來越常走進那個夢中，有時候甚至是午時的一個恍惚，只要她用心想一下，就可以進去。

　　艾葉已經從蘇歡引家大門出來，身邊跟著艾術在等她。

　　艾術個頭兒竄得很快，已經與艾葉差不太多，嘴裡含著糖瓜，手裡還拿著一把花生。

　　“艾葉，同我先去你家拜過了，咱再一起去別處！”

　　艾葉眯起眼點頭。

　　艾家正堂，爺爺奶奶坐在上座，艾郎中夫婦坐在東側邊，對面坐著穆羽和艾草。

　　艾草穿了件水紅色褙子，掛著金鎖，明豔動人，蘇歡引看她這一身就能想象出，她做新娘時該有多麽地不可方物。

　　穆羽身著淺青色交衽長袍，肩頭圍了張火狐皮子，眉宇之間更覺成熟穩重。

　　蘇歡引看到他二人並排坐在那裡，忽然就釋懷了。

　　這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她自己不夠好，只是他們不適合。

　　艾葉奶奶的采花論還響在蘇歡引的耳邊，穆羽到底也是一時被亂花迷眼，好在，他及時選了最後的那一朵。

　　她的心情，豁然開朗。

　　艾草看到蘇歡引，還有幾分不是心思。

　　穆羽從江南回來後的突然轉變，自是讓她大喜過望，可她也有萬分疑惑。

　　她不問，也不想問。

　　什麽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穆羽待她極好，可是她就覺得這份好有些怪異。像是抓藥般，可丁可卯，按部就班。又像是雪下藏著的火，永遠燃不起來。

　　看見蘇歡引進來，艾草擺出笑顏如花，招呼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拜過年，聽了半天，是在商議成親的細節。蘇歡引覺得索然無味，是的，只是覺得無趣，並沒有難過。

　　想必是，她娘的確給她留了一副硬心腸。

　　晌午時分，三人已在街裡轉了一大圈，該去的幾乎都去拜過了，每人兜裡都是滿滿的糖果和銅板。

　　艾術惦記著給幾個狗寶喂點餃子吃，央著蘇歡引和艾葉早點回家。

　　轉進街口，蘇歡引見一個矮胖的身影在自家門口徘徊不停，猶如被困的白獸在籠中打磨兒，就差橫衝直撞一番。

　　艾術第一個認出來人。

　　“歡引姐，這不是七夕那個……呸，他又來做什麽！”說著恨恨地握起拳頭。

　　蘇歡引也認出來，那是穿了一身白狐皮的鍾昌宇。五短的身材配這一身，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大著膽子上前，鍾昌宇一臉諂媚，圓咕隆咚的手腳揮舞著道:“妹妹你可回來了，等得我可苦。”

　　蘇歡引冷著面皮，“你來做什麽?”

　　隨後進了自家堂屋。

　　堂屋裡的碳今日攏得很足，鍾寶珠剛給蘇白喂完一遍奶，此時臉上歡天喜地。

　　桌上放著不少禮品，不消說，定是鍾昌宇帶來的。

　　蘇向南坐在側位， www.uukanshu.net 面色不好，“讓他拿回去！”

　　鍾寶珠一瞪眼，“大過年的，這是他孝敬長輩的，你還非要我演一出擺袖卻金不成?”

　　一抬頭見蘇歡引進來，忙把孩子交給自己的老娘，扭著肥臀到了蘇歡引面前，“瞧你哥哥掙了大錢，買這些好的來看你。”

　　蘇歡引鄙夷地看了一眼，“才我聽見二娘說，這些是他拿來孝敬長輩的，現在怎又說是來看我的?”

　　鍾寶珠見蘇歡引嘲笑她一尺水百丈波，青白了一下臉色，想著她拿來的那些年貨，終於忍住怒氣笑著說:“看誰不都是一樣。”

　　蘇歡引悶笑一聲，“那好，若是看我的，那我把東西拿回繡坊吧！”

　　她一伸手作勢要拿，鍾寶珠忙向後退了幾步，張開雙臂護住，“分什麽你我，都是一家人！”

　　此時鍾昌宇進來，聽她表姑三寸鳥七寸嘴不禁也嘲笑起她愚鄙來，可這門親事還得求助於鍾寶珠，隻好換了張溫和的笑臉道:“表姑，現下歡引妹妹也回來了，還請表姑給個準話兒，這親事，究竟要如何，您才能應允哪?”

　　蘇歡引大驚失色！

　　她求助地看向蘇向南，卻發現他爹此時變成一個悶葫蘆！

　　她一跺腳，轉身出門，回了繡坊。

　　鍾昌宇急了，噯了幾聲沒人應，衝蘇向南拱手:“表姑夫，還煩請表姑夫替我和歡引妹妹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指望蘇向南直接做主把蘇歡引嫁了。

　　鍾寶珠撲騰往椅子上一坐，大聲呵斥道:“你還指望你表姑夫?指他得指黃花菜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