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的視力,現在自然是極強極強的。
雖然那人遠在一百多步外,還隔著天梁宮裡的一些植物枝葉。
但張越依然將他的樣子,看的清清楚楚。
“李禹?”張越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家夥。
上次張越在博望苑還與他打了一個照面,自然不會認錯。
“李禹怎麽跑到建章宮,還來了天梁宮這邊?”張越抿了抿嘴唇,心裡面滿是狐疑。
這天梁宮和飴蕩宮都是在建章宮的西北方向,既不跟未央宮搭界,也沒有與玉堂、蓬萊閣這種核心建築群相連。
這李禹跑這裡來做什麽?
望著李禹人影消失的方向,張越眉頭微微皺起來,從路徑上來看,李禹所去的地方,大約是天梁宮和飴蕩宮之南的鼓簧宮。
鼓簧宮呢其實就是建章宮的樂師們起居、遊玩與共同探討藝術的地方。
“看他這鬼鬼祟祟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問題!”張越心裡想著,就跟了上去。
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
悄悄的尾隨著李禹,跟著他穿過宮闕回廊,始終保持著一個一百多步的距離,這樣張越能看到李禹,而李禹除非特別警惕來自身後的窺伺,不然幾乎不可能發現張越。
這樣跟了大約一刻鍾,張越就見到李禹進了一個似乎是偏殿的建築群,裡面好像有人在等他。
張越就更加好奇起來。
此地已經屬於鼓簧宮的范圍了,李禹跑來這裡,見的是誰?難道說,李禹先生喜歡音樂,愛好詩歌,特地來此會見友人,討論鼓瑟罄簧琴,二十五鉉的妙用?
那還不如說他是來這裡學外語的呢!
張越便找了個視野開闊的涼亭,坐在欄杆上,翹著二郎腿,等著李禹出來。
約莫過了兩刻鍾左右,張越都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終於李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野裡。
張越立刻起身,輕聲笑道:“我倒要看看,李禹來這裡見的是誰?”
對於張越來說,李禹此人身上有很多謎團。
他的行為也一直很有意思。
張越循路而去,走了大約五十步,就直接與李禹撞上了。
“李公……”張越笑眯眯的拱手拜道:“李公不在博望苑享福,怎麽來鼓簧宮了?”
李禹卻是被嚇了一跳,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見著張越的神色,面色尷尬的回禮拜道:“原來是張侍中……”
“下官來鼓簧宮只是隨便走走、看看,散散心……”
“哦……”張越笑著答道:“晚輩也是在隨便走走……若李公不棄,你我同行可否?”
李禹聞言,連忙低頭拱手婉拒道:“改日吧,下官還得馬上回一趟博望苑……”
“哦……”張越微笑著點點頭,他方才分明看到,李禹的臉色在某個瞬間白的有些粲然。
顯然是被嚇的。
那麽問題來了?
他來此見的是誰?
為何被自己撞上後,卻如此慌張?
懷著這樣的好奇心,張越來到鼓簧宮之中,找到了負責鼓簧宮大小事務的鼓簧宮監,隨口問道:“今日可有什麽貴人來鼓簧宮視事?”
對方也不疑有他,面對張越的詢問,更不敢隱瞞,拜道:“回稟侍中足下:今日案例乃是禦府令蘇公巡查樂府事宜的例日……”
“哦……”張越聞言,臉上的笑容猶如今日的陽光一般明媚。
如今的漢禦府令乃是由中官擔任的。
而這個中官,姓蘇名文,正是當今天子身邊的紅人,最得寵的大宦官之一。
同時也是太子據最大的敵人!
李禹作為太子據的小舅子兼寵臣,
卻在太子據最大的敵人例巡事務之時,悄咪咪的跑來鼓簧宮。要說他們兩個沒有碰面?
張越是不信的。
但問題是——李禹有什麽理由來鼓簧宮私下會見蘇文?
“這李禹難道還想再去和猛虎廝殺一番?”張越在心裡冷笑著說道。
當初,李禹年輕的時候,可能你想象不到,他的名聲還在李陵之上。
當時,他甚至就是李氏家族最受期待的明日之星!
據說當年李禹勇不可當,能舉千斤之鼎,有生撕虎豹之勇。
而且,還被很多漢家老將譽為未來的戰將。
但,歷史總是充滿戲劇性。
二十余年後,李禹非但沒有成為被人們期待的勇將、猛將,反而成為了主和派,拿著乃祖乃父的威名,作為自己的資本和籌碼。
也不知道,李廣在墳墓裡有沒有哭泣?
李敢是否後悔當年沒有把他射到牆上?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在張越穿越這幾個月來,已經不止一次風聞到李禹與匈奴有勾結,隴右李氏暗中在向匈奴走私某些商品的傳聞和八卦。
歷史上, 李禹被處死的罪名,就是勾結匈奴,私通外敵。
雖然後來被證明是誣陷,沒有證據,因而被平反。
但那是宣帝的事情了。
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一個真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所有的史書的敘述內容,都是為了統治階級的利益和意識形態而服務。
所以,歷史必須尊重當政者!
是非黑白這種東西,小孩子才會較真。
成年人則隻關心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到威脅。
正所謂空穴未必無風。
李禹和匈奴有沒有聯系?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講真,張越覺得殺一個李禹,還沒有必要捏造罪證。
趙構可以用莫須有殺了嶽飛,後世的教科書也可以明目張膽的提問‘同學們,嶽飛是不是民族英雄呢?’
就是當代,張湯也完美的上演了一個‘腹誹’的案例。
當權者想殺人,需要罪證嗎?不需要!
自由心證即可!
所以,張越心裡面,有一個大大的疑問。
當然了,李禹有沒有和匈奴有聯系,這種事情不需要他來操心。
自有執金吾來處理。
既然執金吾都沒有查這個事情,那就說明,哪怕有問題也不大。
頂多就是通了幾封信,問了問匈奴那邊的兄弟的近況。
或許可能悄悄的賣了點東西去匈奴賺錢。
但,跟匈奴走私的又不止一個李家,只要不是將鐵器和漢軍的軍械賣去匈奴,執金吾也懶得管。
真正讓張越感興趣和好奇的是——李禹是怎麽從主戰派,從一個熱血少年,一個勇不可當的年輕將領,變成現在這個鳥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