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豐的郡兵籌備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之時,新豐縣縣學的主體建築,悄然開工。
地址選在了靠近工坊園的南城一隅,與太上皇廟遙相對望。
為表重視,開工動土當日,張越親臨了現場,還cos了一把後世的領導,給地基蓋上了第一捧土。
設計中的縣學學校,佔地三百畝,也就是寬三百步,長一百二十步,大約一千多平米。
整個結構,分為教學、住宿兩個部分。
教學在前,住宿在後。
最多可以容納五十名教師和四百名學生。
學生好找!
新豐轄區的鄉學,做的還算不錯。
接受過鄉學啟蒙教育的十四歲以下童男數量,起碼是過一千人了。
就是這合格的教師難覓。
尤其是數學、地理、製圖這三門課程,能教的老師,新豐請不起,請得起的教不了。
所以,張越還真是有些愁。
眉頭都有些皺起來了。
但一時間卻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畢竟,休說是現在,就算再過兩千年,九年義務教育製下的廣大鄉村學生,又能有幾個能得到好的教育?
而在這個師資力量和教育資源極度匱乏和緊張的時代。
張越的縣學制度,無疑是太過前了些。
也是直到此刻,張越才算明白了,為何董仲舒、胡毋生這樣的人傑,也要設帷幕教學,還不許隨便提問,隻準入室弟子和嫡傳門徒,可以請教。
沒辦法!
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而彼時,這兩位鴻儒門下的弟子,數以千計。
他們就算累死,也不可能教好所有人。
只能選擇走精英路線,重點教育。
而對那些資質一般,或者不夠努力的,只能是放棄。
但……
縣學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
不如此,無法培養出真正的人才!
只能是硬著頭皮上馬,再怎麽困難也要推行下去,也要執行下去。
回到縣衙,胡建就找上門來了。
“軍候!末將奉命考察新豐官吏,詢問吏員,如今已經功成,特來複命!”
“軍正請坐……”張越將胡建帶到坐席上,然後問道:“各級鄉亭官吏,情緒如何?”
“皆是群情振奮,欲為軍候效命!”胡建昂答道。
過去數日,新豐基層,已經徹底的瘋魔了。
胡建下去所見所聞,近乎每一個官吏,都在問他一個問題,這次要選拔多少武官?
而且,胡建還真的現了許多好苗子。
以他在北軍曾經擔任守軍正的經驗來看,這些人甚至是放到北軍,也是可以合格的。
而且,新豐官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恪守紀律!
這是公考帶來的影響,當初那一次軍訓經歷,使得很多人從此養成了軍人作風。
行有勢,坐有威,一舉一動都隱隱有著標準。
這也是新豐制度本身帶來的影響。
在現行體制下,新豐官僚系統要求各級官吏必須掌握自己轄區的切實情況。
尤其是,各亭人口、孕婦的情況。
那直接與各自的烏紗帽息息相關。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作風嚴厲,雷厲風行,讓百姓知道你是一個鐵腕官吏,不會容忍犯法和違規之事。
所以,在日常中,很多人都依然保持著當初軍訓時的生活習慣。
“對了……”胡建從懷中掏出一本裝訂起來的小冊子,遞給張越,道:“此乃末將數日來,考察基層官吏,觀摩其作風,以為可以培養的將官種子名單……”
張越接過來,看了看,好家夥,小冊子裡密密麻麻,記滿了人名和職位、籍貫、背景。
粗粗數了數,怕是有好幾百人之多。
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
新豐雖小,但資源多!
特別是人才資源,豐富到哪怕是關東的一郡,也沒有新豐一縣這麽多。
旁的不說,就是那幾十個太學生,就是關東郡國做夢都不可能得到的資源了。
之後公考錄取的士子,更是無比寶貴的財富。
其中臥虎藏龍,不知凡幾。
這些人又被分配到了太學生手下,或者是陳萬年、桑鈞、胡建這樣的能吏麾下。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一個精英匯聚的環境裡,哪怕是庸才也能取得長足進步。
反之,則相反。
加上新豐的事情特別多。
又是禁止溺嬰,又是組織興修水利,宣傳推廣宿麥、新式農具。
這些年輕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得到的歷練和磨礪,遠其他地方。
這就像神射手,都是用弓矢喂出來的。
王牌飛行員,是用數不清的飛行小時鍛煉出來的。
合格官吏,也是一般。
做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成長起來了。
而如今新豐各級官吏,總數差不多有兩千人。
兩千人裡選個幾百精英,很正常。
張越仔仔細細的將胡建的冊子看了一遍,然後強行將他們記下來,與腦海中本就儲存的記憶一對照。
張越現,這其中的大半,都是原本就有印象的。
但也有上百人,是原來默默無聞之輩。
“軍正去通知吧……”張越將冊子還給胡建,道:“讓各地鄉亭,開始初選,主要考核箭術,合格者再送來新豐,本將親自主持考核!”
“至於此冊上的良吏,則無需初選,可直接來縣城!”
將要開始編組的新豐郡兵曲,按照標準的野戰曲編制來算的話。
總共將會編列五個屯,十個隊、五十個什,一百個伍。
總共需要一百六十五名各級軍官。
這就需要盡可能的找到合適的人才來培養和訓練。
“諾!”胡建聞言,頓領命。
送走胡建後,張越就開始,拿起筆,靠著記憶,將剛才所記下來的人名和背景籍貫,寫了下來。
打算給他們做一個檔,為將來做準備。
畢竟,這些人不可能全部入選。
實際上,張越讓胡建下去考察,也主要是從實際能力和工作情況出。
選拔武將,只是個幌子。
借機給新豐各級官吏,建一個檔案,才是真正的目的。
等將來,新豐系統的攤子大了。
組織部或者類似的官員考察、管理、提拔機制,就要提上預案了。
不能官員的升遷任免,尤其是中低層的官員升遷任免,全靠上級的喜好來決定。
一個良好的官僚系統,必須有一個良好的內循環機制。
……………………………………
而此時,新豐要練兵的消息,也在長安城裡不脛而走。
許多人都是議論紛紛。
“聽說新豐的張子重,欲在全縣選拔軍官,編練一個曲的軍隊呢……”酒肆中,有人輕聲說著。
“確實如此!我聽說,張子重欲效仿當初驃騎將軍編練驃騎校尉故事,先選拔良吏,再征募勇士!”有搞事者輕佻的說道:“其志甚大呢!”
“啊!”聞著無不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
霍驃姚,可是長安人的驕傲!
那個長安父老看著長大,十六七歲就帶著人在長安城裡橫衝直撞的貴戚,對長安人來說,那可不僅僅是偶像那麽簡單。
而是類似父兄一樣親切,就和閭裡遊俠一般耳熟能詳的人物。
哪怕是市井百姓,誰不是在霍驃姚的故事和傳說中,熏陶著長大的?
許多人的祖輩,甚至還曾不無得意的告訴自己的兒孫們:當初,霍驃姚可是騎著馬,踩過咱家的莊稼呢!
如今,驟然聽聞,有人要學霍驃姚。
長安人民的內心,是很複雜的。
一方面呢,對霍去病的懷念,使得他們充滿期待。
另一方面,心裡面卻是酸溜溜的。
畢竟,霍去病,那是大家的長輩們看著長大,是長安父老們口中的英雄。
而那張子重……
是南陵人……
這心裡面能舒服才有鬼了!
當下,立刻就有人異議了:“霍驃姚練兵,乃不傳之秘,連霍奉車,亦無能傳,那張蚩尤如何能知?”
霍去病在長安人眼裡,就是無敵,就是戰神的形象。
特別是霍去病後,國家再也沒有出現過像他這樣可以輕松帶來勝利和成功的名將。
故而,對其懷念又多深,崇拜有多深,對其他可能取代者的排斥就有多大。
這是一種類似條件反射的本能!
李廣利就是這一情緒下的犧牲者。
別管李廣利的武勳和斬有多少?
但在長安人民眼裡,他就是一個‘都尉之才’‘中庸之人’,只是‘奈何陛下愛幸’才僥幸成為大將。
所以,李廣利一直都很拚命,想要證明,自己不比霍去病差。
奈何,他再怎麽努力,面對龜縮起來,像刺蝟一樣將自己保護的嚴嚴實實的匈奴,也只能是望而興歎。
勉強動的天山會戰和余吾水會戰,其實是在這一種情緒下催動的產物。
連李廣利,都不能讓長安人接受。
張越這樣一個沒有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的年輕新貴,就更是如此了。
別看底層的百姓,對張越好感其實很多。
但一涉及霍去病,反彈立刻就來了。
頓時,無數人都是紛紛附和:“正是如此!霍驃姚,何等英雄?乃是真正的神明下凡,蓋世的大丈夫!張蚩尤雖凶,也不過是空有武力,頗有文名而已,那帶兵作戰,遠征萬裡,何其凶險?所需要的智慧與謀略,又是何其之多?非天授其材,誰能一蹴而就?”
“哎……”那位搞事者微微一笑:“這諸位恐怕就不知道了吧?”
“張蚩尤,可不止空有武力和文名!”
“他可還是兵法大家!一本《戰爭論》,邊塞將官爭相閱讀,俺聽說,連匈奴人也是高價求購呢!”
“前不久,更是作了《孫子兵法》,給孫武這樣的大家的兵書做注,重新詮釋,長安列侯讀之,皆以為是名家之作,孫武複生也不過如此呢!”
“就是天子,也是常常對左右說:張子重,吾之驃騎也!”
酒肆裡的眾人聽著,都是沉默了起來。
因為,此人說的都是事實。
但越是如此,大家心裡面就越不是滋味。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自己養大的閨女,忽然要嫁人了,又好似自己釀了半年的美酒,最後卻被別人喝掉了。
其中五味陳雜,難以言說。
就聽著那人道:“再者,諸君恐怕還不知道吧?”
“某家聞說,當朝皇后陛下,曾將霍驃姚的驃姚劍,賜給了張蚩尤!”
“啊……”眾人聽著,更是驚訝了。
驃姚劍,對於長安人民來說,就是霍去病的象征。
當初,那位長安人看著長大的年輕貴族,就是帶著八百長安子弟兵,一戰成名,功冠全軍!
“據說,皇后陛下還將霍驃姚留在宮中的手書,也送給了張蚩尤!”那人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於是,一時間,整個酒肆,都滿是抽氣之聲。
“不然,諸君以為,那張蚩尤的練兵之法是哪裡來的?”
“俺可是聽說了,此番張蚩尤在新豐,就是選選拔軍官,然後再去征兵!”
“大家想想,當初霍驃姚,是不是就是如此,編練起來的驃姚校尉部?”
聽到這裡,許多人都沉默了下來。
但新的火種,也隨著燃燒了起來。
“這麽說來,這張蚩尤是盡得霍驃騎的真諦嘍?”有人滿是期待的道。
對於霍去病,沒有人不懷念。
因為,他代表了一個時代,一個黃金時代。
他活著的時候,勝利,就像喝水吃飯一般簡單輕松。
那時,天下人只要聽說了霍驃騎領兵,人人都知道,遲則半年,早則三月,勝利的捷報一定會貼滿露布。
斬一萬以下,都不好意思宣告世人。
在他活著時,匈奴抱頭鼠竄,根本不敢抵抗,休說是對抗王師的赫赫天威了。
據說,匈奴人只要看到霍驃姚的戰旗,就能遠遁數千裡。
更緊要的是,霍去病不僅僅帶來勝利。
還帶來財富!
他在世之時,每次大戰,都是大捷,而且繳獲豐富!
僅僅是河西戰役,他就帶回來了牛羊以百萬計,各類馬匹三十余萬匹,橐他數萬頭。
以至於當年市面上,充斥了各色肉食。
哪怕是平民百姓,也能買到。
若張蚩尤變成張驃騎……
許多人眼中都流露出了神往之色,對那個黃金時代的留戀和有關黃金時代的傳說,浮上心頭。
而在酒肆一角,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韋賢輕輕給自己倒滿一杯,嘴角溢出了一絲絲的笑容。
“張子重,此招汝可識否?”
捧殺,是殺人的最高境界。
今天,那張子重的名望多高,未來,他一旦遇挫,就跌的有多慘!
韋賢知道,現在,正面硬剛是不可能剛過的。
但,捧殺,卻可以做到戰而勝之!
至於那張子重能不能做到?
韋賢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只有一個霍去病。
便像李廣利,他在居延的努力和奮鬥,哪個知曉?
所有人都在拿他和霍去病比較。
然後輕易的得出一個結論李廣利只是都尉之才,中人之姿。
而現在,張子重被直接和霍去病掛鉤了。
所以,必然比李廣利還要慘!
未來,他別說是吃了敗仗了,受了挫折了。
便是打贏了,只要贏得不夠漂亮,長安人的吐槽和腹誹,都足以毀掉他的全部努力!
而一旦,其沒了名聲,壞了形象。
那就無足畏懼了。
長孫殿下, 自然就會回心轉意,重回谷梁君子的懷抱。
想到這裡,韋賢就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然後獎勵自己一杯美酒。
就像韋賢計劃的一樣,短短幾日,整個長安城的市井,都刮起了了一股‘張蚩尤’的旋風。
人們談論著這個年輕新貴的故事,議論著他的光榮記錄,然後將之與曾經的霍驃騎重合到一起。
以至於連建章宮,都有了傳說和議論。
連烏孫人也聽說了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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