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張越帶著公孫遺,來到了溫室殿前。
今天值班的乃是許久未見的郭穰。
郭穰自從升了黃門侍郎後,便是一本滿足,失去了進取心。
對於宦官而言,他已經差不多到頂了。
至少在社會地位上到頂了。
依舊例,宦官拜為黃門侍郎,便有了過繼昆仲子侄或者外甥為嗣的權力,也擁有了在宮外建造府邸的資格。
所以,這些日子來,郭穰就一直忙著挑選後嗣和建造府邸的事情。
對宮裡面的事情,明顯的關注度下降。
這是人之常情。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若能有後,任何宦官都會不惜一切的培養和扶持。
見到張越,郭穰明顯的非常高興,幾乎是立刻迎出來:“侍中公可是欲要面聖?”
張越點點頭,道:“有勞郭侍郎通傳……”
郭穰一聽,笑的更開心了,道:“侍中稍候,吾先去通傳!”
不多時,郭穰便喜滋滋的出來,道:“侍中,陛下有請……”
張越於是帶上公孫遺,步入溫室殿中。
今日恰好是朔望日,天子剛剛結束了一次朝臣對奏,正美滋滋的在塌上泡腳。
見著張越帶人進來,天子頓時就是一喜,因為他知道,今天又能有口福了。
張越卻是畢恭畢敬的拜道:“臣毅恭問聖安!”
跟在他後面的公孫遺則立刻撲通一聲,拜倒到天子面前,抓住機會刷臉:“微臣守少府遺,恭問陛下聖安!”
天子這時才看到公孫遺,連忙正坐起來,道:“卿等免禮!”
這倒不是他有多尊重公孫遺,實在是此乃諸夏君王的傳統。
對於九卿兩千石,必須給以尊重。
不然,傳出去叫人知道,少不得被人議論。
“陛下……”張越起身後,道:“臣此來,乃是來給陛下報喜的……”
“何喜之有?”天子一聽樂了,笑著問道。
“財喜!”張越恭身答道。
“財喜!?”天子有些坐不住了,連坐姿都忍不住調整了一下。
若問他當了四十七年皇帝,最大的心得是什麽?
毫無疑問,就是五銖錢!
錢真的是個好東西!
無論是修仙問道,還是治國安民、遠征萬裡。
都離不開錢!
沒有錢,萬事休矣!
而若有錢……
自是一帆風順!
可惜,自元鼎之後,國家收入雖然屢創新高。
但花銷和開支,卻也是水漲船高。
旁的不說,就是李廣利兵團每年的軍餉和賞賜,就已經讓他頭疼不已。
一旦遇上大戰,那錢更是洪水一般的流出。
如今的漢家國庫,已然是拮據到了負擔不起一場天山會戰的地步了。
不然,他何必要和匈奴人虛與委蛇?又何必讓任立政去主持漢匈互還扣押使者的事情?
早就讓李廣利兵團出塞,趁著匈奴人內訌的機會,突破浚稽山,打過余吾水了。
還不是窮鬧的?
所以,他對任何能賺錢的事情,都是趨之若鶩。
張越看著天子的神情,低頭道:“正是!”
“這財喜從何而來?”天子忍不住問道。
“從褐布與罽布上來!”張越答道。
“褐布?罽布?!”天子聽著皺起眉頭。
他當然知道,那所謂的褐布與罽布是什麽?
乃是當初博望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布帛,以羊毛、馬毛、駝毛等牲畜毛發紡織而來。
曾經也風行過一時,但很快就淪為雞肋。
如今,只有河西四郡和邊塞苦寒之地的邊民,才肯穿這種紡織品。
內陸的話,除了刑徒、奴隸,基本沒人願穿。
罽布還好一點,可能會有遊走四方的遊俠與商賈穿戴,但那褐布基本就在漢家內地絕跡了。
蓋因為這兩種毛紡織品,有著種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缺點。
首先便是異味極大,穿的久了,腥膻味連沐浴都可能無法清除。
隻這一點,便讓士大夫貴族們敬而遠之。
更不提,這些毛紡織極易滋生各類蟲患,什麽虱子跳蚤臭蟲,一個不注意就生的到處都是,咬的人渾身是包。
給人的健康,造成嚴重隱患。
最後,就是這舒適性太差。
除了冬天可以禦寒外,這兩種紡織品的體驗性極差!
就像天子,曾經讓人發給數百套給上林苑的百姓,結果不過半月就沒人穿了。
百姓紛紛反映,這些‘胡布’,穿在身上咯人的很,還不如穿漢家傳統的麻絮。
也就是烏恆、輝渠、渾邪、休屠和月氏等漢家附庸、屬國喜歡這些東西。
而且,邊塞軍民也要靠它們來抵禦嚴寒。
不然的話……
少府估計都不會生產它們了。
就聽著張越道:“正是!”
“陛下,臣已然找到辦法,可以改進褐布與罽布之工藝,令其乾淨、整潔、舒適……”
天子一聽猛然瞪大了眼睛。
褐布與罽布,若是能夠乾淨、舒適無異味……
他當然清楚, 這是多麽巨大的利益了!
旁的不說,漢家少府和太仆衙門,從此就要多一條財源。
而且,不像其他財源,要從人民身上摳錢。
太仆三十六苑,每年產出的各色牲畜皮毛,不知凡幾。
往年,這些資源統統是作為給邊塞軍民的免費供給品,還要被人挑三揀四。
但若是……張越真的能改進工藝,哪怕只是實現乾淨這一個條件,這些過去的廢品,馬上就要變廢為寶,成為黃金!
因為……
在漢室,布帛乃是除黃金與五銖錢外的第三貨幣。
國家甚至是將布帛視為金錢,允許人民以布帛交稅、交易。
換而言之,紡織業在漢室就是金融業。
和後世的銀行一樣,織出來的布直接可以當成錢用。
而且,有著不會貶值,不會通脹,人人認可和接受的好處。
故而,天子有些難以相信,道:“果真?”
“果真!”張越上前拜道:“若是陛下許可,臣請借少府東織室一用……”
“東織室?”天子狐疑起來:“西織室不行嗎?”
“啟奏陛下……”公孫遺抓住機會,趕忙報告:“如今,獨東織室能織褐布與罽布……”
事實上,若不是這褐布和罽布,幾乎沒什麽油水,東織室連這點職權也會被剝奪!
“這樣啊……”天子眼裡閃過一絲精芒,對公孫遺道:“少府,從東織室之中,抽調能工巧匠至西織室,一切聽從侍中張子重之號令!”
“諾!”公孫遺長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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