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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975節 狼居胥之封(四)
五月,本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季節。

 在往年,進入這個月份後,整個漠北草原都將迎來一年最重要的時刻。

 從五月到七月,草原牧草瘋狂生長。

 牛羊與馬、橐他等牲畜,獲得了足夠的食物,不斷增重,在八月之前,它們將儲備起足夠應付寒冬的脂肪。

 同時,這也是匈奴人最幸福的時刻。

 牛羊、馬匹、橐他的產奶量,會在這段時間內達到頂峰!

 從而使得哪怕是奴隸,也能有吃飽的時候!

 然而……

 如今,本是安詳和平的草原,卻是一片混亂。

 自漢軍攻下禱余山,整個余吾水、匈河、黑水流域的匈奴部族,便人心惶惶,無數人倉皇奔逃,盡可能的遠離著漢軍可能進攻的區域。

 而這意味著,今年冬天很多人都要餓肚子了!

 混亂的局面,使得哪怕是在趙信城這樣的城塞裡,也是無處不在。

 “姑衍山,已經落入了漢人手裡了……”衛律站在這城塞下,松了松衣襟,長出了一口氣。

 姑衍山既失,狼居胥山必然不保!

 右賢王奢離和他的軍隊,更是大敗特輸。

 如此一來,他在漠南的失敗,便不再那麽顯眼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母閼氏和保守派貴族,在這一役中損失慘重!

 這對衛律而言,可真的是太棒了!

 這意味著,他可能連責任都不用擔了。

 唯一的麻煩,還是單於狐鹿姑的身體……

 “單於的身體,如今究竟怎麽樣了?”衛律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發問一般。

 “丁零王,小人來前,單於已經好多了……”一個貴族上前答道:“堅昆王派人從閬山請來了有名的巫醫治療,小人來前,大單於已經可以出帳視事了……”

 “這就好!”衛律點點頭,但內心的憂慮卻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更加強烈。

 匈奴的巫醫的水平,誰不知道?

 而匈奴單於的生命力,更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如今暫時的好轉,只是為將來的喪鍾做鋪墊。

 微微的踱著步子,衛律忽然回頭,問著身後眾人:“爾等有誰與日逐王有舊?”

 ………………………………

 龍城之中。

 匈奴歷代單於的神壇,已經被清掃乾淨。

 其中擺滿了各色鮮花,看上去就像被花海所佔領了一般。

 持著天子節旄,張越率領著漢軍校尉以上軍官,走在這其中,感受著這匈奴帝國的祖陵的氣氛,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他們剛剛,按照著《春秋》之中,有關周天子使者告祭諸侯的禮節,祭祀了尹稚斜等匈奴單於,宣告了一番此次漢軍的目的——當然是正義光輝偉大,完全為了王道,為了天下,更是為了匈奴人民著想的。

 正確的不能再正確,偉大的不能再偉大。

 在同時,自是悄悄點明了,只有跟著大漢天子,信奉和追隨諸夏文明,才是唯一的出路。

 這種面子工程,對於如今的漢軍,雖然並非必須,但也好過不做。

 “侍中公……”辛武靈悄悄的走到張越身側,低聲道:“末將已經統計好了,在這龍城繳獲的黃金、珠玉……”

 “我軍從龍城,共繳獲匈奴黃金,一萬七千余金,珠玉、首飾、黃金器物,數千件之多……”

 張越聽著,也是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嘴角。

 錯非時間已經不多了,張越真想帶兵向余吾水河谷的腹地攻擊。

 最好攻陷趙信城等匈奴城市,隻為從中繳獲匈奴人這數十上百年的黃金儲備!

 在征匈奴前,講老實話,匈奴在張越和世人眼裡,是和窮光蛋直接掛鉤的。

 漠北寒苦,無水草,千裡戈壁,萬裡黃沙,更是無人不知。

 然而……

 只有在打進這匈奴腹地,奪下龍城後,張越才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匈奴是窮!

 但窮的是牧民!

 其高層富的讓人羨慕無比!

 尤其是匈奴人的黃金、玉石儲備,已經可以與漢少府相媲美了!

 光是在這姑衍山下的龍城之中,漢軍就找到了七八個堆滿了狗頭金、珠寶、金銀飾品的寶庫!

 甚至還有著,大批大批的絲綢,被堆磊在地窟中!

 據說,龍城的這些財富,還不是匈奴最大的寶庫。

 其最大的寶庫,在趙信城內,傳說光是黃金可能就有十幾萬金之多!

 至於匈奴人如何獲得的這些財富?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真的有些玄幻了。

 根據張越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匈奴的財富來源,主要是三個。

 一個就是絲綢之路,通過壟斷控制絲綢之路,匈奴在西域每年都能獲得巨大的利潤!

 第二個,就是西域各國的朝貢,也就是保護費。

 而這第三,便是匈奴人本身就擁有著一個巨大的天然金礦——金山(今阿爾泰山)。

 匈奴牧民們,每年都可以在金山的山坡、原野上發現數以百計的大型狗頭金。

 此外還可以通過挖掘、冶煉、淘洗,獲得大量黃金、玉石。

 而這些財富,都被匈奴高層所佔據。

 用於從漢室走私武器,收買官吏,並大量采購漢室的各類奢侈品、香料。

 此外,他們還將大量財富,用於宗教祭祀以及祖先祭祀!

 龍城的這些,就基本都是儲存在此,準備用於今年碲林大會與祭祖的資源。

 如今,卻是便宜了張越。

 如此多的繳獲,使得漢軍本次遠征,賺的盤滿缽滿!(若不計算從幕南征調的牲畜與烏恆人自帶乾糧的成本)。

 “將所有金銀珠玉,都保管好……”張越輕聲道:“待回朝之後,統一交割給少府……”

 “這些金器融了後,應該可以鑄造一批新的麟趾金了……”張越呢喃自語著。

 麟趾金,無疑是漢室黃金貨幣的巔峰!

 這種作為皇室賞賜禮器存在的貨幣,同時具備著勳章、硬通貨的屬性!

 只是可惜,鑄造次數太少,流通量太少,只在軍人和貴族之間有著少量流通。

 作為穿越者,張越自然是不能忍的。

 借著這次機會,他必然會想辦法,擴大麟趾金的鑄造數量!

 “對了……”張越忽然問道:“辛將軍,我軍解救的忠臣義士,可都安頓好了?”

 “回稟侍中公,末將都安頓好了……還派了人給他們送去了新衣、梳洗物品以及藥物……”辛武靈立刻答道。

 “那就好……”張越點點頭,道:“吾聽說,其中有人曾是故中郎將蘇子卿之副使?”

 “嗯……”辛武靈道:“此人姓常名惠,在匈奴始終忠貞不屈,確實是一個大丈夫!”

 張越聽到常惠之名,臉頰都忍不住動了一下!

 大漢長羅候,第一任西域都護府都護,經營西域第一人……

 無數的頭銜與榮耀,都聚集在這個太原男子身上。

 哪怕歷經兩千年,也依然讓人仰慕,令人欽佩!

 “準備一下,請常君今夜至我大帳!”張越吩咐著:“此等英雄人物,理當敬之!”

 “諾!”辛武靈低頭領命。

 說話間,眾人便步出了這龍城的核心之所。

 而此時,整個龍城,已經變成了一繁忙的工地。

 烏恆人與匈奴降軍、俘虜,有條不紊的在郭戎等人指揮下,布置著禪姑衍的會場。

 對於中國而言,封禪,是最高規格與最高等級的祭典!

 尤其是禪梁父而封泰山,更是只有立下殊絕之功的天子,才有資格舉行的最高典禮!

 其次,就是張越這樣,統兵遠征,帥師伐國,打進敵人腹地,為了震懾敵人,打擊其士氣而在敵國的核心區域舉行的封禪禮。

 一如當初的霍去病。

 既然是最高規格的典禮,其要求和標準,自然是極高。

 不止要符合古禮,還需要展現軍威,彰顯國威!

 而封禪,分為兩個部分——禪與封。

 所謂禪,就是祭地,也就是告祭大地,封則是祭天,向上帝報告。

 兩者合一,就是封禪。

 天子封禪梁父、泰山,是為了報功和祈禱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而大將征討敵國,封禪其名山大川,卻是了打擊、震懾與詛咒敵人!

 這是很玄乎的事情。

 摻雜了各種玄學,其中主要是五德終始、星相、風水等等。

 這些東西,張越不是很了解,所以就放手給了懂行的隨軍官員。

 他本人,則只是帶著人,看了看,檢查了一下進度。

 ………………………………

 私渠比鞮海。

 狐鹿姑終於可以走出單於大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只是,他的臉色,顯得很是蒼白,整個人看上去也是無比憔悴。

 李陵走在他身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愧對祖先啊……”狐鹿姑搖著頭,歎息著:“禱余山既失,姑衍、狼居胥必不能保!”

 沒有弓盧水天險與禱余山的阻擋,漢人騎兵,將在整個余吾水以北,弓盧水以西,金山、燕然山以南的廣大區域肆無忌憚的行動!

 而漠北各部,恐怕自保都是很難的。

 “大單於,事已至此,急也沒用……”李陵輕聲勸道:“您還是應當以修養身體為重……”

 “臣已經命左大將率領須卜、蘭氏、呼衍氏的主力,馳援趙信城,至少可以保住余吾水以西的牧場與羊盆,不為漢軍所毀!”

 對匈奴人而言,最可怕的,當然莫過於漢軍效仿當年的霍去病。

 走到那,就燒到那,毀到那。

 騎兵過處,寸草不生!

 特別是將漠北草原上的那幾個重點大型羊盆燒毀!

 這對於匈奴而言,甚至可能比挖了他們祖墳的後果還可怕。

 “余吾水以西,算是徹底完了……”狐鹿姑閉著眼睛,痛苦萬分。

 對於匈奴來說,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

 主力傾巢而出,卻沒有徹底鏟除和消滅先賢憚的分裂集團,更因此導致後院起火,老家被人端。

 這一來一去,損失掉的資源、財富與國力,無可估量。

 而單於庭內外,更是因此議論紛紛。

 無數人都開始了站隊,開始重新思考忠誠的問題。

 現在,狐鹿姑除了李陵外,已經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四大氏族的核心成員,全部都已經靠不住。

 孿鞮氏內部,風起雲湧。

 各派各山頭,私底下串聯頻繁,鬼才知道,他們在策劃著什麽?

 錯非李陵牢牢的控制住了直屬單於的王庭騎兵,又統帥和指揮著堅昆等別部騎兵,借此鉗製了數萬精銳,狐鹿姑甚至覺得,自己早已經人頭落地!

 李陵隻好勸道:“事已至此,懊悔已是無用,還請大單於振作起來……”

 狐鹿姑聽到這裡,慘笑道:“本單於時日無多……”

 “如今之所以還強撐著,只是為了對得起先單於與祖宗的交托罷了……”

 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狐鹿姑很清楚。

 如今看似是逐步恢復了。

 但是……

 漠北的氣候與醫療條件,從來都不是養病的好地方。

 更何況,他還必須拖著病軀,與各方實力鬥智鬥勇,還必須提心吊膽的提防來自方方面面的明槍暗箭。

 還得強忍著惡心,幫先賢憚鋪路。

 為他的政敵,鋪好前往單於寶座的道路!

 因為,他若不如此,匈奴必滅!

 先賢憚,若不能登上單於寶座,內戰就會立刻爆發!

 屆時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兩單於並立。

 而最糟糕的情況,則是同歸於盡,讓漢人白白撿了便宜。

 李陵聽著狐鹿姑的話,再看著他的神色,也是長歎一聲,默然無語。

 如今,在這個匈奴,他的地位,最是尷尬。

 他是單於的重臣, 手握重兵的心腹。

 然而,如今單於的日子卻所剩無幾。

 下一任單於,會是那位他曾率兵打擊過,結下了大仇的先賢憚。

 若其登基,是極有可能拿他李陵開刀的。

 所以,現實告訴李陵,應該阻止先賢憚上位。

 甚至得不惜代價的阻止此事!

 然而,情感上,李陵很難做出這樣的決斷!

 此生,他負了很多人,讓很多人為他犧牲流血。

 如今,他已不願再欠任何人的東西。

 “延年兄啊……”李陵閉上眼睛,想起了他的知己好友,那位在浚稽山之戰中,帶著部下,衝向匈奴人,最終力竭戰死的副手:“吾該做何抉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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