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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1081節 困獸之鬥(二)
控制龜茲,對漢軍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本來,漢軍根本沒有奢望過,能在解決尉黎之前就控制龜茲。

 但是……

 龜茲王和他的大臣們的主動聯系,使得這一切成為了可能。

 五千漢騎,三天三夜疾馳數百裡,在龜茲軍隊的引領下,出乎意料的出現在都延城下。

 然後,配合城內的龜茲軍隊、貴族,幾乎沒有費多大力氣,便肅清了都延城內的匈奴軍隊。

 現在,戰局已經徹底倒向了李廣利。

 據有龜茲後,漢軍第一次在西域獲得了地利的優勢。

 現在,龜茲方向的漢軍,已經可以從西而東的壓製甚至斷絕尉黎之敵與天山以南的聯系。

 對匈奴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整個渠犁,現在已經陷入慌亂之中。

 得益於趙信、衛律、李陵等人傳授的製圖、讀圖技術,現在,匈奴的高層貴族,都已經具備一定的地理知識和地圖閱讀能力。

 所以,現在他們只要睜開眼睛,看看那副被畫在羊皮上的天山北麓地圖。

 每一個人都會難以抑製的戰栗起來!

 從地圖上看,龜茲簡直就是尉黎和整個天山北麓的。

 它不止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整個尉黎,更要命的是,龜茲人直接控制著關乎整個天山北麓命脈的水源與道路!

 現在,匈奴西域的主力,就像一頭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

 它已沒有退路和騰挪的戰略空間。

 只要輸掉一次,就可能輸掉所有!

 “堅昆王,如今怎麽辦?”先賢憚看著李陵,忍不住問著:“我們是不是得準備撤退了?”

 龜茲一失,整個天山北麓門戶洞開。

 若漢朝軍隊乘勝追擊,不理會尉黎方向,他們甚至可以從龜茲翻閱北天山,進入富饒美麗的塔裡木盤地之中,在匈奴人的膏腴之地為所欲為!

 不要多,只要有三千騎兵殺進去,整個盤地都會被攪個天翻地覆!

 現在,先賢憚只要一閉眼,就會夢到漢朝騎兵在他的老巢翻江倒海的場景,於是嚇得根本睡不著!

 “屠奢不必驚慌……”李陵依舊一副鎮定的模樣,他看著先賢憚,道:“現在情況雖然不利,但卻也並非毫無勝算!”

 他早已經想清楚了。

 這一戰,輸贏無所謂。

 關鍵在於消耗漢匈雙方的力量。

 最好先賢憚和李廣利兩敗俱傷,最差也要做到盡可能的損耗雙方力量。

 這樣一來,無論那邊獲勝,在接下來的數年都不可能有力量干涉漠北事務了。

 尤其是漢朝!

 李陵很清楚,漢室的財政力量和人力物力,是經不起這樣消耗的。

 此戰之後,漢軍不修養、積蓄個三五年,根本沒有力量再次出塞。

 如此,強大的漢朝軍隊,就會因為國力而成為守山犬。

 這就給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在匈奴內部徐徐圖之的機會!

 “三家曾分晉,吾也有機會主匈奴!”李陵在心裡這樣想著,便對先賢憚道:“如今的局勢,雖然糟糕,但我軍依然有機會,且有籌碼!”

 “倘若就此撤退,那才是真的糟糕!”

 “屠奢這一退,固可保全天山以南,然而,天山以北將盡為漢土……”

 “一矣漢在此站穩腳跟,如那輪台一般,營造城塞,大興木土,數載之後,臣恐怕屆時整個天山以南將成為前線……”

 “屠奢今日能撤天山北,明日能撤天山南乎?”

 “若無西域之給養,漠北不過待宰之羔羊罷了!”

 先賢憚和帳中的匈奴貴族聽著,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李陵說得對!

 漢人的基建能力,太恐怖了!

 三十年前,他們奪下河西,然後隻用十年時間,就把長城從河朔建了過來,數千裡邊牆將河西四郡圍的嚴嚴實實。

 更要命的是,他們還不斷向外擴張,建立據點。

 在河朔他們建了光祿塞,在河西他們建了遮虜塞、受降城,在西域還有輪台塞。

 若就此放手,萬一漢朝人如法炮製,把整個天山北麓也用邊牆圍起來。

 然後在邊牆裡拚命種田,大肆建城,瘋狂移民。

 怕是要不了五年,漢朝軍隊就可以和他們現在在居延、河朔的軍隊一樣,隔三差五就從天山通道出現來天山以南的盤地、慰問看望在西域的匈奴人。

 若是如此,西域失陷對匈奴來說恐怕是遲早的事情!

 “那如何是好?”先賢憚問道。

 “屠奢放心,現在,李廣利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屠奢撤退……”李陵笑道:“所以,臣推測,李廣利大軍恐怕已至尉黎外圍!”

 “兩日之內,漢軍必來攻打渠犁!”

 “此乃我軍最有利的機會!”

 “最有利?”先賢憚仿佛聽到了笑話一樣:“堅昆王此言何解?”

 “屠奢當知,尉黎居於天山北麓之下,自渠犁一帶多山丘、峽谷,此不利騎兵而利步卒也!”

 “若能誘漢軍主力入山區,則我軍可與漢軍形成均勢!”

 先賢憚聽著,感覺有些荒誕。

 什麽時候,匈奴的優勢是步兵了?

 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因為,比起騎兵,匈奴的步兵,至少還可以漢朝人對打。

 而不是被完虐!

 眾所周知的,在戰場上,需要五個匈奴騎兵才有可能抵消掉一個漢騎。

 而在步戰中,兩個就差不多了。

 只是……

 山區交戰?

 先賢憚忽然想起來了,好像似乎大概,在歷史上匈奴也做過這樣的嘗試。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皋蘭山戰役。

 為了遲滯狂飆突進的漢軍霍去病所部,折蘭、白羊等數個王牌部族聯合王庭一個萬騎,在皋蘭山設防,企圖阻止漢軍騎兵直插張掖與漠北之間的突出部,將河西與漠北分割開來的戰略企圖。

 於是,三萬余匈奴騎兵,全體下馬,在皋蘭山的山區,與漢騎發生了殘酷無比的白刃戰。

 那一戰是漢匈歷史上最慘烈的戰爭。

 戰爭的結果是,匈奴的全部參戰兵力被全殲。

 但他們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的拖住了霍去病集團,使得漢軍在第二年才能攻入張掖境內,完成關門打狗的戰略設想。

 只是……

 沒有匈奴人想再來一次皋蘭山戰役!

 那太恐怖了!

 那地獄般的戰場,至今依然是匈奴人的夢魘!

 以至於,皋蘭山戰役後,匈奴就徹底放棄了河西地區。

 甚至將休屠和渾邪這兩個部族都當成了棄子,用來拖漢軍的進度。

 現在,若是再來一次皋蘭山……

 先賢憚知道,恐怕,根本堅持不下來吧!

 畢竟,像折蘭、白羊那樣狂熱的部族,可是很少見的。

 李陵卻仿佛看出了先賢憚的顧慮,他笑著道:“屠奢不必憂心,今日之漢軍,已非當年之漢軍!”

 “世間再無霍驃姚矣!”

 “在山區交戰,我軍雖然未必能贏,但漢軍也是一般!”

 “只要能持平,就可以逼其退兵!”

 “畢竟,馬上就要下雪了!”

 先賢憚聽到這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西域的暴風雪,無論對漢還是對匈奴,都是巨大的天災!

 只要暴風雪一來,而漢朝人沒有能取得進展,那麽先賢憚確信他們便只能撤兵!

 如此,他便有機會‘不勝而勝’,借此機會或許可以通過外交渠道,與漢朝人妥協。

 嗯,經過這兩三個月的戰事,先賢憚現在已經確信——匈奴是不可能有機會贏得這場戰爭了。

 漢朝的國力、兵力、人力和戰略優勢,現在都已經大到讓他絕望。

 趁著還有籌碼,體面的結束戰爭,贏得生存和發展的機會,對先賢憚來說,已高於一切任務。

 於是,他點點頭,道:“那麽,還請大王為我謀畫!”

 李陵聞言,大喜過望。

 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

 ……………………………………

 尉黎國境東部邊界范圍。

 一條無名小河,緩緩的流淌而過。

 低溫讓河面開始出現了凍結的情況,常常有浮冰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河岸忽然熱鬧起來。

 無數火把,照亮了河道。

 十幾條浮橋,突兀的橫跨了小河兩岸。

 舉著火把的騎兵,有序的通過這條寬不過數丈的小河。

 李廣利策馬揚鞭,矗立在河岸畔,看著自己的騎兵逐一通過。

 “兩天之內,我軍就可以抵達尉黎國都渠犁附近!”李哆走到他身邊,說道:“輪台方面的主力,也在昨日開始行動,屆時將與我部在渠犁以北百裡匯合!”

 “善!”李廣利頷首道:“西域之誰屬,在此一戰!”

 現在,李廣利已確信,這一戰將直接決定未來西域誰屬。

 而西域的歸屬,直接與漢匈戰爭的前途聯系在一起。

 若漢得西域,則匈奴將再無掙扎的機會!

 而這一次是最佳機會!

 漠北王庭主力,遭受了重創,不可能也沒有力氣增援西域。

 西域的匈奴主力由因為輪台而貿然出擊,給他與漢軍創造了一個如此絕佳的戰機!

 只要能抓住在尉黎聚攏的匈奴日逐王主力,殲滅之。

 那麽,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就要崩毀!

 “此乃吾此生的最重要之戰!”李廣利忽然莫名的對李哆道:“還望諸公鼎力相助,攜手共行!”

 “必為將軍效死!”李哆等人齊聲下拜。

 李廣利卻是看向遠方,那迷霧深處的尉犁國土。

 他內心有更多的話,想要說卻說不出口。

 他已經有預感了,這一戰,恐怕無論結果如何,他在西域的存在時間,已經步入倒計時了。

 此戰過後,朝堂與天子,都不太可能再讓他留在河西了。

 證據就是,他昨日接到情報。

 鷹楊將軍、英候張子重,持節率軍抵達令居,接管了令居上下事務,還號令了河西四郡的豪強將門之家前去拜謁。

 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信號。

 也是漢室的傳統。

 新人上位,舊人退避。

 條候周亞夫崛起,太宗名臣悉數致仕,而大將軍衛青之起,韓安國、程不識、李廣悉數讓位,霍去病之起,衛青病退。

 這就是現實,也是統治的藝術。

 天子和朝堂,都不可能讓帝國的軍隊長期為某一個勢力或者某個人所控制。

 從前,他們沒得選擇,現在有了選擇,自是會立刻做出抉擇。

 好在……

 李廣利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他知道,自武轉文,是武將的最終歸宿與命運。

 亦是最好的歸宿!

 只要此戰打贏,歸朝之日,他或許會拜大將軍,甚至太尉。

 然後,過個幾年,待天子垂暮,新君將即位,或會列為輔政大臣人選。

 如此,掌握軍政大權,成為新朝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這樣想著,李廣利就露出了些微笑。

 “說不定到時候,張子重依舊要對吾行禮,口稱末將晚輩下官……”想到這裡,李廣利的心情就變得格外開朗起來。

 ………………………………

 令居塞中,一切已經井井有條。

 這幾日,不斷有來自河西的豪強、將門之家的代表,來到令居,拜謁張越。

 他們的來意,不需要說,張越也懂。

 所以,張越很有耐心的一一接見。

 然後,還帶著他們出城去看河湟地區的建設。

 一邊走,一邊給他們畫餅。

 河西未來的藍圖,被他娓娓道來。

 什麽五年千裡渠道計劃,十年五百萬畝墾地計劃,三年移民五十萬計劃。

 說的河西四郡的豪強、貴族、將門之家心若鹿撞,恨不得當場跪下來抱住張越大腿,將他視為河西的救世主。

 沒辦法!

 旁人說那些話,會被看作吹牛X,跑火車。

 但張越不會!

 因為他有實績!

 新豐畝產七石的大衛星,使得所有人都對他有著莫名信任。

 而他的戰績和成就, 也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疑慮。

 這就好比,一個普通人說:我要買航母回家當玩具,大家會嘲笑他。

 而馬總統說出來,就沒有人會覺得有問題,甚至會認真思考,馬總統該把他的航母停到什麽地方?

 這就是名望、地位與身份的作用了。

 而靠著這些,張越迅速的收割著河西各郡上下貴族、官員甚至百姓的擁戴。

 不過數日,他便接到了幾百份寫著其子弟名諱的帖子。

 這些都是河西貴族與將門、名門之家的投名狀。

 而這些帖子意味著,那些家族保證將他們的嫡子,至少有繼承權力的嫡子,送到張越身邊,任由差遣。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宣告,河西四郡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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