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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二年秋七月十三,離石城下,張越率領的漢軍,在傍晚之前,抵達了此地,旋即在城下扎營。
超過一萬五千人的大軍,連同戰馬、牲畜,數以十萬計。
此外,更有數千輛各色的牛馬車輛運載的輜重、軍械、糧草。
整個離石城,都因之變得熱鬧無比。
即使夜幕降臨,城下的喧嘩聲與燈火,也依然如同白晝。
張越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身上穿著的甲胄卸下來,家臣田水便來報告:“主公,有持尚書令張公信物使者求見……”
“張安世?”張越疑惑片刻,立刻笑道:“快請!”
不多時,一位青衣文士,就被帶到了張越面前。
來者還是一個熟人,張安世的賓客郭嬰,張越曾在張安世身邊見過幾次,有些印象,似乎張安世的很多私密事務都是委托給郭嬰去做的。
“小人郭嬰,拜見侍中公!”郭嬰在張越面前,很是恭敬的作揖一拜,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封拜帖,呈遞到張越面前:“小人主公命小人向侍中問好……”
“安世兄厚愛!”張越接過拜帖,打開來,笑著答道:“還請足下代吾答謝,就說:小弟不才,安敢勞動兄長大駕,待回京必定登門拜訪,以表敬意……”
郭嬰聽著,立刻低頭束手彎腰,以示敬意。
張越則借著燈光,細細的看起了手上的拜帖。
“尚書令走牛馬張安世頓首再拜言……”
“侍中足下:聞閣下撅師北伐,破虜萬裡之外,封狼居胥山於余吾水畔,余甚為閣下賀之……”張越輕聲念著拜帖上的文字,念著念著漸漸收聲,但眼中卻漸漸的放射出了點點光彩。
放下拜帖,張越玩味的笑了起來。
“尚書令來前,可有什麽囑托?”張越問著郭嬰。
後者聞言,立刻答道:“我家主公托小人向侍中公致歉:如今事務紛擾,還請明公海涵……”
這話在旁人看來,無疑很突兀,但看完拜帖的張越卻是明白其中的意味,便道:“尚書令一片苦心,吾知之矣……”
“足下請坐……”張越鄭重的將郭嬰請到客席,像招待一個真正的客人,而不是和之前接待一個好友的信使那樣,禮貌但保持著合適和足夠的距離。
待得對方坐下來,張越也才跟著落座。
“尚書令貼中言及,河西西羌與月氏義從之事,未知其詳情……”張越笑著假作隨口詢問。
郭嬰聞言,立刻拜道:“啟稟明公,我主此番特地命小人帶來了相關奏疏、報告……”
說著,他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本用白紙裝訂起來的書冊。
書冊很厚,張越接過來,拿在手裡,估計有近百頁。
張越打開書冊,細細的翻閱起來。
基本上都是從蘭台和丞相府的有關報告、奏疏裡照抄的內容。
俱是河西諸郡、貳師將軍以及令居、隴西、北地各方有關西海、河湟的報告。
張越花了些時間看完,然後合上書冊,還給對方。
“侍中公可有高見?”郭嬰目光怔怔的看著張越,滿臉期待。
他知道,眼前這位是已經用實實在在的戰績,向天下證明了自己的指揮才能與率軍能力的大人物!
第一次領兵,便創造了遠征萬裡,深入敵境腹地,奪其龍城,破其聖地而還的偉業。
盡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趁著匈奴主力不在家,偷襲得手的。
但……
這已經很了不起,很了不起了!
更不提,其實際消滅、逼降、擊潰和擊破的敵人數量是他軍隊的數倍,還俘虜了其總兵力三四倍的俘虜。
如今的天下,沒有人敢再不服氣,再質疑眼前這位張蚩尤的帶兵統帥能力。
甚至已經有人在將其與那位曾同樣年輕、驕傲、強大的驃姚校尉相提並論了。
在郭嬰看來,這樣的人物,必定是有著高見卓識,甚至石破天驚一般的洞悉能力。
但張越卻只是呵呵笑著,輕輕的敲擊著案幾的桌面。
張安世的拜帖,以及這郭嬰的態度、說話的語氣,無一不在向他暗示著一些事情。
不然,這種私人性質的拜帖和來往,何必在文字上搞的那麽隆重?甚至以足下、閣下、明公這樣的字眼來稱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張越的眼睛,在郭嬰身上看了看,然後又在這帳中內外看了看,最終微笑著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剛剛新煮的薑茶,辛辣混合著芬芳,刺激著味蕾,讓他精神一振,隨即就笑道:“既然是尚書令想要谘詢,那麽鄙人當然願以拙見,私底下談談……”
很顯然,張安世這樣安排,必定有著緣故。
而這緣故,恐怕和李廣利脫不開乾系。
仔細想想,張越其實也能明白。
若張越大大咧咧的插手李廣利的事情,甚至直接公開議論、建議河西事務。
傳到李廣利和他的小弟、親朋眼中,那就是赤裸裸的指手畫腳,橫加乾預。
一旦如此,恐怕張越還未回長安,長安城就要炸鍋。
哪怕在後世,這樣做的人,也會被人嫌棄、討厭甚至手撕。
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鹹吃蘿卜淡操心,都是形容喜歡指揮和插手他人事務的二貨。
多少街坊罵架、鄰居對飆,都是因此而起。
到了高層的正壇,相似的忌諱,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強烈、越發敏感、越發的嚴重。
休說是垮地域垮界的插手和乾預、議論其他人的事務了。
便是一個字也沒有講好, 也可能被人記恨!
畢竟,身份地位,到了張越、李廣利這個級別的人物,一言一行,都會被人做無數解讀、分析、研究甚至腦補。
畢竟,身在局中,手握大權的人,可不是吃瓜群眾。
吃瓜群眾口嗨,沒有人管,也影響不到頂層的大人物。
而頂層的人物口嗨,一定會輻射和影響另外的人!被外界解讀為對某一方的質疑、攻擊!
這就是為什麽,正治人物最喜歡講官話、套話,天天在打太極的緣故。
不是願意,而是不能。
說話太直,是會招黑的。
但這個事情,張越又不能不管。
這不是私事,乾系到的也不僅僅是河西四郡,甚至可以說牽一發而動全身,直接影響、輻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