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月,幕南草原進入了一年最好的光景。
青草悠悠,繁花如錦。
揚起手裡的馬鞭,馳騁在這碧青色的世界中,呼奢屠各隻覺得胸有無窮壯志!
這塊草原,自古就是霸主之基。
孕育了數不清的雄主、霸主。
而現在,這片草場,姓呼奢!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呼奢人只能在這片草原之中活動。
任何越境行為,都會遭到漢人與其他五部的聯合打壓。
這讓呼奢屠各的不滿,鬱積於胸中,只是陷於局勢,不敢發作。
“哥哥!”一個年輕的烏恆騎兵策馬而來,報告道:“有客人來了!”
“是誰?”呼奢屠各問道。
“他拿著匈奴單於的信物……”
呼奢屠各立刻眼露寒光:“匈奴單於……嘿嘿……”
握著馬鞭,他調轉馬頭,冷笑著:“漢朝使者就在塞外,隨時可能入塞……這個時候單於使者找上門來……”
“匈奴人是覺得,我和那瀚海的蠕蠕一樣蠢嗎?”
自漠北決戰後,幕南無王庭,匈奴人全面龜縮進漠北,甚至不敢渡過瀚海。
於是幕南就成為了烏恆人的樂園。
瀚海自然也不會浪費。
戰敗潰逃的匈奴人、世代在當地遊牧的丁零人,還有從北海那邊遷徙而來的其他人種,在當地混居。
經過這二十余年的繁衍生息,這些人漸漸開始,形成了一個統一的習俗、信仰。
匈奴人蔑視他們,烏恆人則仇視他們。
於是將這些部族,蔑稱為‘蠕蠕’,意思就是和蟲子一樣沒腦子,只知道好勇鬥狠的人。
只要找到機會,無論是匈奴還是烏恆,都會毫不猶豫的殺光這些蠕蠕人。
可惜這些人,藏在瀚海,有黃沙與戈壁為掩護。
很難清除乾淨,烏恆人也好,匈奴人也罷,都對他們無可奈何。
對呼奢屠各來說,匈奴單於使者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是對他智商的蔑視與羞辱。
“哥哥!”那騎兵卻連忙道:“那使者說,匈奴丁零王,已經到了瀚海,勒兵一萬,等您回復……”
呼奢屠各聞言,立刻別過臉去,問道:“果然?”
“果然!”對方點頭道。
呼奢屠各這才正色起來。
匈奴人與烏恆人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匈奴的丁零王卻與烏恆各部頭人,都有著非常良好的私人友誼。
不僅僅是因為那位丁零王乃是烏恆人出生,更因為,雙方在很多事情有著共同利益。
譬如說,走私、情報等方面,彼此都有著強烈需求。
若真的是丁零王親至,呼奢屠各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漢匈爭霸,他的呼奢部的重要性就要凸顯出來。
到時候,或許可以得到許多便宜。
甚至說不定還能趁機將部族的勢力,擴張出這片草原,或許,還能有機會覬覦南池,完成一統幕南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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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塞下,各個氏族的分戶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繼安定鄉後,安塞、安遠與安化三鄉陸續成立。
於是,武周塞下就有了五鄉之地。
張越於是宣布,將向長安申請,在此建縣。
以武周塞為基礎,擴建成為縣城。
消息傳開,自是歡聲雷動。
而在這個過程中,塞下一直喜慶聲不斷。
許多烏恆淑女,紛紛與漢家士子、軍人,喜結連理。
甚至還有人,是以正妻的禮儀,迎娶的對方。
借著這個風頭,張越就將一些後世普遍存在的簡單畜牧技術,傳授給了各鄉官吏以及烏恆貴族們。
教他們建立青儲窖,以人畜糞便堆肥等技術。
又宣布在武周塞、安定鄉等地,建立鹽鐵官署,轉賣鹽鐵商品以及齊魯而來的小海鮮。
與此同時,其他雁門各塞塞下的氏族首領,也都被請來此地。
首先,請他們參觀一下武周塞下的情況。
讓他們親眼看看,氏族解散後,人民的生活狀況。
然後,拿出齊魯的小海鮮,告訴他們,這是可以減少孕婦母子難產、畸形的神藥,乃是大漢天子仁德無雙,感動上蒼,才賜予的神藥。
這些氏族首領當然是早就聽說過,武周塞下的親戚們有這種神藥。
甚至還有人通過關系,買回去一些。
此刻見到這些神藥,自然人人都想買。
最後,就是張越親自出面畫餅。
承諾他們,氏族解散後,原本氏族高層,可以比照漢家爵位體系,進行封賞。
最高的,甚至可以被封為封君。
還承諾,氏族高層,可以享有比其他人更多的訾產份額。
更是許諾,可以從太仆衙門,選派一批畜牧官,來指導和幫助他們。
並以人口比例,調配獸醫。
最後,更是用出殺手鐧。
祭出‘為太孫殿下選妃’的大旗,更帶他們拜訪了一些嫁給漢家軍官與士人的烏恆女子。
在這素質三連之下,加上張越在旁連敲代打,威逼利誘。
各氏族首領,紛紛服從。
甚至有些人,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將自己的女兒,送來武周塞下,請‘天使’擇一良婿。
還有人表示‘小人願獻妻女,以奉天使枕席’。
不過,張越對這種送別人上雷霆崖上看風景的事情,興趣不大,委婉的拒絕了。
然而……
續相如卻很喜歡這種調調。
於是,喜提了一對母女花。
這種事情,怎麽說呢?
就類似周瑜打黃蓋,張越雖然不能接受,但也不反對。
此外,司馬玄也不聲不響的,娶了三個烏恆貴族的女兒。
其中甚至有兩人是姐妹。
讓張越看的真是嘖嘖稱奇。
當然,也不僅僅是風花雪月。
護烏恆都尉的騎兵與長水校尉的騎兵,在這幾日中,秣兵歷馬。
首先是,所有戰馬,都進行了戰前營養補充。
在牧草之外,加配雞蛋和精飼料,以此確保這些戰馬可以適應即將到來的激烈戰鬥。
同時,長水校尉隨軍攜帶的各類物資,也開始松綁。
大批乾糧、肉干、醋布,被分配到士兵手裡。
張越還令人在塞下各地,大量采購奶酪、馬奶酒與湩乳一類的乳製品,分發給士兵,以作為緊急時刻的軍糧。
護烏恆都尉的騎兵,則在長水校尉隨軍的隧營部隊協助下,完成了馬蹄鐵的釘掌作業。
而就在此時,張越得到了一個奇妙的信息狼猛塞方面傳訊:有匈奴使者,持其單於信物扣關,請求入塞。
“這使者來的,可真是奇妙!”張越微笑著,將這公文,放在一邊。
“侍中公,怎麽回復?”狼猛塞來的大鴻臚官員,恭身問道。
“不急……”張越笑著說道:“讓使者再等等……”
自任立政遇刺不治身亡後,漢匈談判就已經基本破裂。
天子雖然派他來幕南,但卻並未交代他負責重新談判,只是讓他相機行事。
換而言之,其實,這談判這是一個幌子。
也就只有任立政,才會認真、拚命。
在霍光等策劃者心裡面,說不定就連任立政談判,都是一個幌子。
目的,可能很簡單。
安匈奴人的心,讓他們放心大膽的去和先賢憚火並。
仔細想想,還真可能是這樣的。
大國爭霸,從來不會在乎一朝一夕,一時一地的得失。
講究的是全局,衡量的是整體戰略利益。
對於現在的漢室來說,去年關中旱災,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導致了北地存儲的大量為戰爭準備的軍糧,緊急調入關中,平抑糧價。
畢竟,關中才是老劉家的基本盤所在,核心利益所系。
為了保關中,再虧的事情,劉氏也舍得做。
而這一舉措的後果,將存儲在太原、西河、隴右等地的軍糧,幾乎消耗乾淨。
最緊急的時候,每天都有三十萬石糧食,從馳道運到關中。
這樣一來,關中固然是在旱災之下,平穩渡過。
劉氏天子斬獲民心無數。
但後遺症卻是,現在漢軍已經失去了外線遠征能力。
屯駐在居延和河西的漢軍主力,因為缺糧,隻好在當地拚命種田。
李廣利甚至不得不主動放棄了范夫人城,將兵力收縮。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是讓匈奴人去自己打自己更劃算。
最起碼,比讓匈奴人趁機再發動一次輪台會戰要劃算多了。
大國博弈就是這樣。
局部要服從整體。
當然了,對張越而言,情況又是不同。
他不在乎談判,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這次談判,兩邊都沒有什麽誠意。
匈奴人隻想穩住漢室,害怕其內訌之時,漢軍遠征,再來一次余吾水會戰,打穿幕北。
漢家則希望匈奴人不要在這個時候,趁機去輪台搞破壞,免得讓大司農的財政徹底崩潰。
兩者都是麻杆打狼兩頭怕。
所以就用這麽個幌子騙對方。
嘴裡喊的都是和平,實際內心全是戲精。
而張越呢?
蘇武,他是一定要接回來的!
但他不需要通過談判這種沒誠意的方式。
因為……
他知道怎麽去接蘇武回來。
不就北海嘛……
貝爾加湖罷了。
收拾好幕南的二五仔,他就可以帶人去一趟北海,將蘇武帶回來。
這對其他人來說,或許難於登天。
但對穿越者而言,簡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