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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824節 難道是天意
今日朝會,只是常朝。

 故而,與會大臣不多。

 只是三公九卿、部分在京列侯、將軍與會。

 不過,討論的事情,卻相當具體。

 有司的日常匯報、三輔各縣的大體情況,以及北軍、關中郡兵的安排。

 幾乎都有涉及,只是太瑣碎了。

 聽得張越昏昏欲睡,有種回到後世的辦公會議的感覺。

 因為,這些事情,都有制度和規矩可依。

 朝臣們也早就安排好了具體措施,甚至部署了執行方案。

 之所以拿來在朝堂上說,只是為了刷存在感,免得天子以為他們沒做事。

 這也是官僚的痼弊,古今中外,向來如此。

 不過天子卻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興致勃勃,精神抖索。

 這就讓張越非常佩服了。

 概因,權力來源於對細節的掌握。

 如今不是後世信息大爆炸的網絡社會。

 對於宅在皇宮,一年未必能出現溜達幾次的皇帝來說,他最有效獲取信息的途徑,就是來自天下郡國官員的奏報。

 主要是州郡刺史的密報、派出去采風的使者的報告,以及朝堂上大臣的匯報。

 對一般人來說,可能索然無味,甚至毫無價值的很多東西,對君王而言,卻是幫助他了解天下和世界的途徑。

 穿越前,張越曾看過一個新聞,講得是4V的故宮博物館,放出了大量滿清時期皇帝與各地包衣、奴才們之間的奏疏往來。

 多數奏疏,在很多人看來,是垃圾信息。

 講的也都是些過時、無用的事情。

 但滿清皇帝們,卻堅持批複。

 這讓很多吃瓜群眾,紛紛笑話,帶起了一波節奏。

 直到有史學研究大拿,將這些垃圾奏疏的報告人以及他們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坦露出來。

 大家才知道,這些垃圾奏疏,只是表面,沉澱在其下的是,君王為了集權而做出的制度設計。

 正是靠著閱讀這些記錄了各地瑣碎事務的所謂垃圾奏疏,滿清君王由是得以在北京知道廣州下雨,而且下了好幾天,彎彎有芒果,味道還不錯,杭州那裡米價又漲跌幾文錢,某地出現了叛亂,領頭的人是誰?

 當這些信息匯總到一起,滿清的統治階級就掌握到了國家的第一手訊息。

 如今,漢室沒有我大清那麽好的包衣奴才可用,能夠了解天下事務的渠道不多。

 這朝政匯報,就成為了重中之重。

 一個合格的君王,必須學會掌握,如何在海量的信息中,尋找到有用的東西,作為自己決策的參考。

 這也是為何,在中國,欺君是重罪的緣故。

 概因,隱瞞信息,欺騙君王,可能會導致國策出現重大紕漏。

 也因此,勤政成為了人們評判封建帝王執政能力與水平的標杆連勤政都做不到的皇帝,你能指望他能做出什麽真正有效的決策?

 怕不是得被人騙成豬頭!

 典型的例子,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天寶一膨脹,沉迷溫柔鄉,於是就因為信息不對稱,而被安祿山給攆去了蜀地。

 坑了自己還不要緊,連累子孫,才是真的悲催!

 想那唐憲宗、唐武宗、唐宣宗,隨便放之後任何王朝,都足可製霸一世,無敵當代。

 結果卻因為李隆基之故,隻好一輩子把力氣用在爬出藩鎮割據的大坑裡。

 別人是坑爹,李隆基是坑兒坑孫。

 內心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不由得為劉進默哀兩聲。

 劉進矢志要與其父祖比肩……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理想。

 只是,等他登基,面對這君王的現狀,他能堅持幾年呢?

 心中胡思亂想之時,就聽得天子起身道:“朕昨夜接得大鴻臚急奏……建節使,侍中任立政於烏恆榷市遇刺……如今生死不明……”

 “卿等都說說看,此事,朕該如何決斷?”

 張越立刻打起精神,臨襟正坐,兩隻眼睛,在與會大臣們身上掃來掃去。

 就見大鴻臚戴仁,起身出列,奏道:“臣大鴻臚仁,昧死以奏陛下:侍中任立政,身負欽命,使於烏恆,今其遇刺,臣愚以為烏恆諸部君長,難辭其罪!”

 “陛下宜當遣將軍,分列侯,統大軍,問罪於彼!”

 這話真的是殺氣騰騰,就差沒有說,假如陛下不這樣做的話,我漢家就要顏面掃地,臣恐怕將來夷狄會輕中國。

 這也是大鴻臚的本性了。

 漢之大鴻臚,寫作大鴻臚,讀作戰爭部。

 名義上是管外交的,實際上卻是拚命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早在元光之前,大鴻臚就是鐵杆的主戰派,鷹派的大本營。

 歷代大鴻臚的座右銘都是:不要慫,就是乾!

 馬邑之謀,就是大行(大鴻臚)王恢搞出來的。

 至於為何如此?

 你仔細看看大鴻臚的職責和權力范圍,就大概可以明白了。

 大鴻臚掌諸侯蠻夷及朝覲禮儀。

 所以呢,它不是後世理解的外交部,而是一個獨屬於朝貢體系的中央帝國的機構。

 其負責的領域就是歸義蠻夷、屬國、附庸。

 其權力大小,與歸義蠻夷、屬國和附庸的多寡直接掛鉤。

 譬如,太宗和先帝時,大鴻臚就只能管管諸侯王和宗室諸侯的朝覲,以及朝會禮儀。

 名為九卿,實為廢物。

 但現在呢?

 如今的大鴻臚,僅僅是屬國都尉麾下,就編有五支常備野戰力量。

 更擁有管轄從居延至九原的數千裡草原上的所有歸義、內附和附庸屬國部族的權力。

 其權柄在九卿之中,僅次於大司農、光祿勳、執金吾。

 其雇員,更是在三十年內,翻了十倍不止。

 如今,下轄十署五丞,六百石以上文武官員數百。

 大鴻臚跺跺腳,從交趾叢林到塞北草原,都要來一次地震。

 這樣的大鴻臚能不好戰嗎?

 即使坐在大鴻臚位置上的是鴿派的古文儒生,怕也會被下面的人推著走向戰爭。

 更何況,迄今為止,所有漢家的大鴻臚,都是軍伍出生。

 戴仁更是從將軍轉職而來的他曾擔任過居延校尉、九原將軍、屬國都尉等要職。

 戴仁這一叫囂,立刻就引發了將軍列侯們的一致讚同,紛紛出列拜道:“臣等附議!必以雷霆,而威烏恆!”

 這是漢家朝堂上的日常。

 無論在什麽問題上,將軍列侯們,都只有一個聲音打!

 不打不是人!

 概因,利益相關!

 軍人天生追求和向往戰爭,追求戰爭。

 這是他們的本職,他們的使命與義務。

 若軍人都主和了,朝堂上還有什麽人來主戰?

 張越看著是毫無意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因為,在後世,人類燈塔的軍方也是如此。

 遇到問題,別人問他怎麽解決?

 當然是送民豬自由嘍。

 不然,你還指望他們主持正義,主持和平不成?

 所以……

 壓力一下子就到了丞相劉屈氂身上。

 到了朝廷上的文官集團身上。

 假如連他們都支持戰爭的話,那麽,戰爭必將到來!

 因為,天子不可能否決文武的一致意見。

 只是……

 劉屈氂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大司農桑弘羊和守少府公孫遺,見這兩位掌管漢家財政的同僚,都是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劉屈氂就暗罵了一聲:“一群狐狸!”

 但他是丞相!

 而且是實權丞相,不是石慶、公孫賀那種擺設。

 沒有辦法,他隻好硬著頭皮出列拜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如今春耕在即,國家不宜興兵動武,且夫去歲關中大旱,太原倉軍糧奉命入關賑災,今其存糧已不足百萬石……”

 “此外,家上南下,奉詔督辦治河之事,所需耗費甚大,國庫無力在此時抽出錢糧……”

 劉屈氂說的自然都是實話。

 聽著他的話,戴仁和將軍們,沒有半分沮喪和不滿。

 因為,其實他們也只是想試試而已。

 反正,試試又不要錢,萬一天子同意了呢?

 那不就是賺到了?

 雖然說,他們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不然,去年天子就已經批準了李廣利的那幾個作戰計劃,現在朝堂上應該談論的內容,就該是如何與匈奴單於會獵於天山之南的事情了。

 如今,他們鼓噪和宣揚戰爭,目的也只是為了造勢。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嘛。

 所以,戴仁立刻就道:“陛下,臣以為丞相所言非也!漢使,天子使也!持節出使,如天子親臨,若使者在外,為人殺戮,而朝堂不能有所回應,夷狄恐怕將以為中國無人也!”

 “雖然丞相所言, 不無道理,然則臣以為,漢家威嚴,決不可輕侮!”

 這就是在給張越造勢了,讓張越聽著,非常滿意。

 劉屈氂聽著,卻是不知此事,立刻回道:“大鴻臚所言差矣,且不說如今使者遇刺之事,事實未清,不宜早下定論,且夫,烏恆諸部,本為漢藩,輕易刀兵相見,恐怕是親者痛,仇者快!”

 劉屈氂看向天子,深深俯首,拜道:“臣愚見,當遣使持節,往烏恆厘清真相,再做決定!”

 天子聽著,卻是滿臉古怪。

 昨夜張子重毛遂自薦,請纓出使,鎮撫烏恆,這個事情好像沒幾個人知道吧?

 最起碼,劉屈氂不清楚吧?

 這難道是天意?

 天子感覺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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