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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1017節 訴求(一)
清涼殿中,天子早已經醒來,甚至已經在宮闕的花園裡,打完了一圈太極,安靜的坐在閣樓中,小口小口的喝著剛剛煮好的粟米粥。

 “陛下……”謁者令郭穰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旁,稟報道:“鷹楊將軍已經到了……”

 “請將軍去偏殿稍候!”天子輕聲道:“朕馬上就過去!”

 “諾!”郭穰立刻躬身,他想了想,大著膽子,道:“陛下,奴婢聽說,方才鷹楊將軍在上朝之時,與丞相偶遇,就河西之事,聊了片刻……”

 “嗯?”天子抬起頭,看向郭穰,道:“這與汝何乾?”

 郭穰立刻就被嚇得魂不附體,馬上就跪下來,拜道:“奴婢胡言亂語,還望陛下恕罪!”

 “起來吧……”天子搖頭道:“汝這奴才,以後不要再在朕面前嚼舌頭根子了!”

 “丞相也好,鷹楊將軍也罷,皆非爾等家奴可以議論的!”

 作為君王,天子素來捏的清楚。

 他的內心,更是無比敏感。

 中下層甚至九卿之間的事情,別人打小報告,塞黑料,都很正常。

 然而,三公和大將,卻是無比敏感。

 當年張湯的事情,就讓他明白,事涉三公,無論如何,都不該偏聽偏信。

 否則,這朝堂就將永無寧日!

 況且,他也不是瞎子聾子。

 就發生在未央宮裡的事情,他還能不知道?

 若是這樣,那他這個君王也未免太過無能了。

 郭穰卻是被嚇得冷汗淋漓,頭也不敢抬,隻好磕頭道:“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天子揮手道。

 “謝陛下!”郭穰長出一口氣,惦著腳如蒙大赦一般的退下。

 天子望著郭穰的背影,搖了搖頭,歎道:“連家奴都有二心,何況大臣乎?”

 這宮裡面的宦官貴人們,從來沒有給他省心過。

 其中勢力糾纏,利益糾葛,盤根錯節,若非他這半年來加強了對宮廷的監管,更授權給王莽,擴大了緹騎的數量。

 恐怕也很容易被人帶了節奏,陷入疑神疑鬼之中。

 縱然如此,朝堂內外與宮廷上下,也依然是雲山霧繞,就像那郭穰,天子就無法判斷,這個謁者令究竟是丞相劉屈氂的人還是張子重的人?

 仰或者,兩者皆不是,而是第三者的棋子?

 不過,無所謂了!

 他站起身來,吩咐道:“給朕準備更衣吧!”

 君王並不需要知道一切,只需要掌握一切,特別是掌握好節奏。

 令節奏操縱於自己手裡,而不是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如此便可以始終將權力和朝臣,玩弄於鼓掌之間,讓他們隨著自己的指揮棒起舞。

 就像這一次,天子就知道,他並不需要知道對錯。

 只需要知道,力挺張子重就是了。

 因為,他只需要作出樣子,就可以刺激李廣利,從而使得前線的李廣利發揮出他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力。

 到時候,再順手將李廣利提上來。

 如此,朝堂和軍方,就會形成兩個彼此競爭的團隊。

 而這兩個集團,都必須依賴他這個天子,且必須千方百計,想方設法的為他的宏圖大業添磚加瓦,發光發熱,做牛做馬。

 這就夠了!

 當然,若李廣利在這樣的刺激下,都還給不出滿意的成績單。

 那麽,其的失勢與墜落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到時候可能需要重新調整計劃,在朝中製造一個可以牽製鷹楊將軍的派系而已。

 這些手段,對於這位已經坐了四十七年禦座的君王而言,已經簡單的和小孩子的蒙學功課一樣,閉著眼睛都能熟練操作。

 ………………………………

 張越率著眾將,直入宣室殿前的蘭台。

 在這裡,張安世已經等候許久了。

 “下官拜見將軍!”張安世老遠看到張越,立刻就帶著屬官們迎了上來,拱手行禮:“將軍安好!”

 “兄長言重了!”張越當然不敢受他這個禮,立刻就避讓到一邊,稽首道:“小弟豈敢令兄長如此重禮?”

 張安世聞言,心中稍稍一安。

 雖然上次遣家臣去拜訪這位小兄弟,也得到了不錯的回復。

 然而,這知人知面不知心。

 誰知道他是真話還是忽悠人的?

 張安世可不敢真的當真!

 哪怕是現在,他內心也有著狐疑與不確定。

 畢竟,這個曾經的小兄弟,如今已是鷹楊將軍英候,位比驃騎,次三公,帝國最高大將,最年輕的大將,同時身上還帶著無數光環。

 不客氣的說,現在的這個小兄弟,已經成長為需要張安世仰望的存在。

 沒辦法,大漢帝國軍功最高!

 有軍功就是可以酷炫狂霸拽!

 與之相比,他這個尚書令,看似清貴,實則不過是一個打雜的。

 嚇唬一下其他人或許可以,但在一位正牌大將面前,不過是小人物!

 只需要看看其身後的那些驕兵悍將,張安世就已經有些b數了。

 人家的部將,估計都能與他平起平坐了!

 張越看著張安世的神色,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於是,他上前一笑,道:“兄長不請小弟進去坐坐嗎?”

 張安世聞言,連忙笑道:“賢弟請!”

 既然對方主動重新續上舊日的交情,且依舊以‘弟’自居,張安世當然是樂得如此。

 便將張越一行,請入了蘭台的尚書署的偏殿,命人奉來茶水點心。

 張越則與張安世,寒暄起來。

 重提舊日的許多往事,特別是主動提起當初張安世將他的閣樓讓給張越的這一段交情。

 於是,氣氛瞬間溫馨起來,張安世也不再拘謹,與張越談笑風生,甚至主動說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可惜,無論是張越,還是張安世,心裡面都明白。

 現在的氣氛再怎麽溫馨,也改變不了兩人關系再也回不到過去的事實!

 作為鷹楊將軍,張越身系麾下部將及其家庭數萬人的希望與期待,此外,還有整個公羊學派與新豐、臨潼、萬年等縣十幾萬百姓的希望。

 在將來,還將承載更多人的希望與期盼。

 數十萬人壓在肩膀,他們的身家前途和生死未來,重若千鈞。

 僅僅是這重量,便由不得張越依著自己的性子做事。

 張安世也是一般。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從從前的大哥,轉變成腿毛的變化。

 他有著自己的抱負與理想,有著自己的目標和責任。

 不過……

 這並不妨礙,兩人在現在與未來的合作。

 寒暄過後,張安世主動說道:“愚兄聞說,賢弟此番凱旋歸來,光是黃金便上繳了數萬金之多!真是可喜可賀啊!”

 張越微微一笑,道:“全賴陛下洪福,祖宗保佑!”

 張安世一笑,接著問道:“賢弟今日來此,想必是來上報有功將士名單的吧?”

 “然也!”張越淺笑著點頭:“還要有勞兄長費心!”

 “不敢……”張安世問道:“賢弟此番,欲上報多少位封君?多少位兩千石?”

 漢家軍功勳爵制度,雖然經過百年崩壞,如今其中下層已經不怎麽值錢了。

 但頂層的高爵位,特別是無法用五銖錢購買或者通過大量購買民爵來進爵的爵位,依然擁有著堪比過去的地位與特權。

 以至於五大夫以上,民間稱為‘吏爵’。

 換而言之,只有擁有五大夫以上的爵位的人,才配稱為漢臣。

 具體到國家層面,顯而易見,左庶長以上的才算人物。

 因為,爵位到了左庶長,就可以擁有食邑和封號了,俗稱封君,成為真正的統治階級,將門之家!

 而左庶長以下,不配擁有姓名!

 不過路人甲乙丙丁,也不需要放到台面上來討論。

 他們的地位和待遇落實,也不需要張越親自出手,只需要交給部將去處置就好了。

 而張安世提起這個話題,顯而易見的,是想試探張越的目標。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上一次,李廣利伐大宛歸來,一口氣向朝堂奏報了七十多位封君備選和兩百多名兩千石備選。

 並最終將其中的大半落實,使得貳師將軍一系,得以在之後十余年,始終牢牢把控著國家的重要部門,支撐起了其後的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等一系列超級戰役。

 張越自然也是要對標,並且在氣勢上不能輸給李廣利集團。

 所以,沉吟片刻,張越笑著道:“吾本軍法、戰前約束以及歷代天子及陛下有關軍功賞爵之規定……”

 “吾欲向朝堂上報包括校尉李先登一百一十五位封君備選,並請求將其中三十五人拜為關內侯,並提名三百余位兩千石備選……”

 說著,張越便讓人取來一本厚厚的冊子,遞到張安世面前,道:“此乃所舉有功將士名單及其功勳記錄過往……”

 張安世聽著張越的話,再看著被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本厚的都快有差不多兩寸的冊子,嚇了一大跳。

 “賢弟……”張安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會不會有些太過驚世駭俗了啊?”

 一口氣提名這麽多封君、兩千石?

 這是要將朝堂上下清洗一次嗎?

 真要落實下去,別的不說,恐怕不止貳師將軍李廣利,整個長安九卿的實權部門都要易主!

 這得得罪多少人啊!

 在張安世看來,這已經不是嘲諷了,而是開地圖炮!

 特別是那三十五位關內侯的提名,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上一次,一次提名這麽多關內侯人選的時候,還得追溯到漠北決戰後的時候。

 張越卻是挺直了腰杆,直面著張安世的眼睛,寸步不讓的道:“還請兄長理解,這已經是小弟最大程度的讓步了!”

 “兄長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軍功記錄,軍功不會說謊!”

 張安世聽完,將信將疑的打開自己面前的冊子。

 然後,他的嘴就從始至終都沒有合攏過。

 因為這上面記錄的軍功,簡直就是bug!

 許多被提名關內侯的人,以張安世看來,完全有資格封列侯了!

 至於那些左庶長什麽的,也全部是亮瞎了眼的軍功記錄!

 斬將奪旗、先登先入,比比皆是。

 至於擒王、破陣者,更是多如牛毛。

 匈奴的部族王、宗種、大纛,仿佛不要錢一般。

 若僅僅是這樣,張安世可能還能找到話說,但問題是……

 冊子上記錄的繳獲,讓他無話可說。

 動輒繳獲牛羊數萬、捕其人民XX的記錄,已經是常規操作了。

 ‘得其大宛馬、烏孫馬XX匹’‘獲其王庭藏金’‘得珠玉XX’。

 一連串的記錄,讓張安世幾乎失聲。

 雖然,長安早有傳聞,這次張蚩尤繳獲之豐,媲美元鼎中大將軍與驃騎將軍的繳獲。

 但,當這些數據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張安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努力的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然後看向張越,問道:“賢弟此番出征,所費之資幾何?”

 張越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回頭問了一下身後的司馬玄、續相如,才對張安世道:“不瞞兄長,吾此番奉命出使時,陛下撥給軍費兩千萬,至於雁門,從其豪強不法抄沒賊贓之中,以三千萬為費……再算上飛狐軍所費,大約是一萬萬左右,其中,糧草軍械佔其大半……”

 “就這麽點?”張安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九不離十了……”張越笑著道。

 張安世整個人都傻掉了。

 一萬萬錢的總費用,就能支撐起一場數萬大軍的萬裡遠征,戰而勝之?

 他感覺自己的智商已經不夠用了!

 原本在長安的輿論裡,很多人都認為,這次遠征張子重至少也將大半個並州打空了。

 哪成想,人家根本沒有花什麽錢, 更沒有用什麽資源。

 唯一的額外支出,不過是征調飛狐軍出塞的花費。

 但其所得,卻是數十倍甚至百倍於開支!

 這已經不是奇跡了,而是神話!

 錯非張安世知道,張越從不撒謊,而且他既然敢這麽說,就一定有證據。

 換而言之,人家提出的這些要求,真的不是難為人。

 真的是和他說的一般,已經非常克制,做出了極大讓步了。

 若是這樣,朝堂還不答應,還不許可。

 這傳出去,天下英雄誰不寒心?

 日後軍中將校,誰還肯賣命?

 但問題是……

 一時之間,去那裡找這麽多位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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