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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926節 捷報飛來(一)
暮春時節,長安城中的楊柳樹,抽出了萬萬千千的細枝。

 灞橋之中,數不清的遊人,停駐在橋梁兩側,遠遠的眺望著渭河風光。

 時至如今,去年夏季旱災帶來的影響,已然漸漸遠去。

 隨著漕渠的漲水,從敖倉轉運而來的糧食,源源不斷,湧入關中。

 特別是三河地區的稻米、小麥,大量進入。

 關中的糧食安全,漸漸得到紓解。

 大司農在數日前,就已經宣布,解除關中的糧食限價與限購,恢復自由流通。

 伴隨著這個命令,曾經消失匿跡的糧商,再次回到市場。

 市面上,再次出現了那些插著秸稈,販賣粟米的商人。

 不過,競爭對手,也增加了。

 特別是那些遍布於大街小巷,推著一輛鹿車,載著幾個火爐,沿街叫賣各式烤餅的小商販們,迅速的搶佔了大量市場。

 掀開車簾,韓說看著眼前繁花似錦的市面,微微閉上了眼睛。

 “二郎回信了沒有?”他輕聲問著為自己驅車的管家,同時也是他最信任的家臣韓武。

 “回稟主公,二公子前日就托人帶了信回來了……說是在雁門一切安好,請主公放心,還說,他現在已經被張侍中任為守善無尉,有著志同道合之士,相互幫扶……”韓武連忙答道。

 “這臭小子!”韓說微微抿嘴,輕罵了一聲,但嘴裡卻是吩咐了起來:“派人去雁門,給他送些黃金,再從府裡選些精乾家臣,前去輔佐!”

 “諾!”韓武眉開眼笑,點頭答應。

 他還記得,一個多月前,二公子離家出走,留下書信,說是要去投奔張侍中‘為天下正義伸張’的時候,主公的臉都黑成了泥炭一般。

 卻不料,短短一個多月,主公居然就改變了立場。

 這讓韓武不得不感歎,真的是父子連心啊。

 韓說卻是眯著眼睛,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才聽到他說:“對了,央娘不是說想念從兄嗎?”

 “派人護送央娘,去雁門吧!”

 韓武聞言,渾身一振,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主公。

 盡管全長安的人都在私底下議論,張韓聯姻的事情。

 無數人異口同聲的宣布,韓家小娘遲早是張蚩尤的枕邊人。

 但作為韓家的家臣,韓武無比清楚,自家主公是有多麽懼怕和害怕這個事情變成現實!

 但現在……

 這是怎麽回事?

 主公怎麽去了一趟新豐,就徹底改變了態度?

 什麽央娘想念從兄?

 分明是主動將韓家的掌上明珠,送給那張蚩尤去品嘗吧!

 可能是被韓武的眼神,看的有些發毛,也可能是心裡面自己也有些心虛。

 總之韓說立刻就放下了車簾,不再與自己最親信的家臣對視。

 “吾倒是不想這麽做……”

 “可是……能嗎?”

 韓說垂下眼簾,回憶起了自己在新豐的所見所聞。

 那一片片,金黃色的麥浪,就像龍門峽谷的波濤一樣,就如同當初他奉命南征時所見的海嘯一般,延綿不絕,壯麗萬分!

 大司農、少府以及執金吾的官吏,現在已經奉命進駐了新豐,盯緊了鄉亭的麥田。

 數不清的農稷官們,拿著張子重發明的算盤,日日夜夜的計算著、估計著新豐即將收獲的冬小麥的產量。

 隨著收獲之日,一天天接近。

 預估產量,也一天天增加。

 這次韓說在新豐三鄉一城中走一遍,拿到了許多具體數據。

 按照大司農估計,現在,新豐的小麥畝產數字,已經可以達到平均每畝七石以上的產量。

 其中,在臨渭鄉,有上千畝的麥田,甚至可能達到畝產十石的水平!

 沉甸甸的麥穗,比任何事實,都有說服力。

 正是這一趟新豐之行,讓韓說知道了。

 未來,將是那張子重的時代。

 這不是他想否認就可以拒絕的事實。

 更不是他或者某一群,某幾個集團,可以阻攔的必然定數。

 原因很簡單子曰足兵、足食、民信之矣。

 而在事實上,足食,方能足兵,方能民信之矣!

 肚子都吃不飽,周公再世也是袖手。

 這就是現實!

 而新豐恐怕的畝產量,就是那張子重將來最大的依憑與功績所在。

 更要命的是,天子,已是徹底為其所迷惑。

 太子、太孫,也好不到那裡去。

 現在、將來、未來的大漢天子,都不可能對其離心。

 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面對這樣的現實,即使韓說心堅如磐,也不得不俯首低頭。

 就在此時,忽然,前方的道路,一陣喧嘩。

 只聽到,無數人的驚呼聲,從遠方傳來。

 韓說聞說而起,走出車門,聞聲而望。

 只見一騎,背插旌旗,頭戴翎羽,策馬疾馳向著建章宮方向而去。

 一邊奔走,這騎士一邊高高舉起手裡的一封帛書,對著人群大聲高呼:“捷報!捷報!侍中、建文君,全權使者張公幕南大捷,全殲入寇幕南之匈奴萬騎,斬首三千余,生捕數百!”

 人群被這忽如其來的捷報,楞了三秒,旋即,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狂歡之中。

 “萬勝!大漢萬年!天子萬年!”

 數不清的人,歡呼雀躍著。

 就連韓說,也呆滯了起來。

 待他回復平靜,那報捷騎士,已在無數人的追趕與簇擁下,消失在前方的道路中。

 “斬首三千余……”韓說不可思議的問著韓武:“生捕數百?”

 “是的!”韓武低下頭來:“主公所聞,正是臣所聞……”

 “霍驃姚初戰,斬首幾何?”韓說喃喃自語。

 “回稟主公,倘若臣沒有記錯的話,冠軍仲景候大司馬驃騎將軍,初以驃姚校尉隨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出戰,以輕騎八百,奇襲匈奴後方,斬捕兩千余,生得單於叔父!”

 “因此拜為冠軍侯,食邑一千八百戶……”

 韓說仰著頭,望著天空的碧藍,良久歎道:“如此佳婿,吾安能輕縱之!”

 在漢室,天大地大,軍功最大!

 沒有軍功的年輕權貴,叫佞臣、弄臣,是鄧通,是韓嫣,是李延年。

 而有軍功,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霍去病十七歲功冠全軍,二十二歲就以大司馬兼驃騎將軍,聲勢徹底蓋過了大將軍衛青。

 自己就是豪門,自己就是泰山。

 生生的從無到有,創造了霍氏軍功貴族集團。

 其影響力,延綿至今。

 驃騎鷹犬、冠軍走狗,迄今遍布天下。

 時隔三十余年,大漢再出一個年不過二十,就撅師遠征,斬捕數千的年輕將軍?

 那只能說明一個事情新的豪門出現了。

 對韓說而言,在此刻,他終於有足夠的理由與證據,說服自己放棄一切自傲,低下頭來,巴結對方。

 送女兒算什麽?

 韓說現在隻恨自己當初為何沒有下定決心,順水推舟,直接在與衛氏解除婚約後,派人將女人送到張府。

 現在的話……

 恐怕,已經有些晚了……

 ……………………

 建章宮內。

 大漢天子和往常一樣,剛剛打了一圈太極,正在幾個禦醫服侍下,躺在一張被特製的竹椅上接受著禦醫們的按摩。

 “陛下!陛下!幕南大捷!”郭穰喜滋滋的走過來,跪到天子身邊,頓首拜道:“張侍中自幕南傳回捷報,全殲入寇幕南之匈奴萬騎,斬首三千余,生捕數百人!”

 天子聞言,立刻就龍精虎猛的從竹椅上站起來,看向郭穰,驚喜萬分:“果然?”

 “奴婢如何敢欺瞞陛下?”郭穰美滋滋的頓首:“報捷使者,此刻就在殿外,陛下招之一問便知!”

 “快傳!”天子喜不自勝的下令。

 自大宛戰爭後,漢匈戰場上,已經很久沒有傳來這樣的捷報了。

 數年前,李陵兵團更是先勝後敗,讓他吞下了苦果。

 如今,這勝利的到來,就像神丹仙藥,讓他瞬間就充滿了精神,仿佛回到了壯年之時。

 “諾!”郭穰笑著點頭,起身喊道:“陛下有詔,宣報捷使者入覲!”

 “陛下有詔,宣報捷使者入覲!”

 於是,片刻後,一位年輕的漢軍將士,穿著甲胄,在十余衛兵的簇擁下,來到了禦前。

 “末將長水校尉前司馬麾下隊率王吾拜見陛下,願吾皇萬壽無疆!”這將官單膝而拜,恭身致意,同時從懷中取出好幾份帛書以及一個被密封起來的竹筒,雙手高高捧起:“末將奉侍中、建文君、持節使者張公之命,特來向陛下報捷!”

 “此乃報捷文書以及侍中公的奏疏!”

 “快快取來!”天子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下令。

 郭穰聞言,馬上上前,取來那些帛書與密封的竹筒,恭敬的呈遞到天子面前。

 天子接過來,首先那被密封於竹筒之內,被封泥保護的奏疏。

 張子重那熟悉的筆跡立刻映入眼簾。

 “侍中、建文君、持節使者臣越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蒙陛下不棄,托臣以幕南之事,授臣以決斷之權,臣竊不勝犬馬之勞,縱暴骸中野無疑報……然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殘虐無端,及臣至幕南,竟悍然入寇,殺掠士民無算……賴陛下之福,祖宗之靈,社稷之佑,將士用命,以馬力強、力卒良,臣以烏恆將軍司馬玄、長水將軍續相如為左右之師,並擊入寇之虜於鶄澤,盡斬殺降俘,得其呼揭王首、大纛,繳獲戰馬以數千,牲畜十有余萬!”

 只是看到這裡,天子的臉色就變得潮紅起來,甚至興奮的握緊了拳頭,內心滿意無比。

 他甚至恨不得立刻,拿著這奏疏,去太宗神廟,禱告太宗皇帝!

 因為……

 太宗皇帝時,匈奴的老上單於,曾經寫過一封國書。

 言辭之中,極盡威脅、恐嚇。

 太宗至死,依然念念不忘。

 曾告先帝:“汝必複吾之仇也!”

 而現在,這張子重的這奏疏,在某種程度上,算是為太宗皇帝出了當年那口惡氣。

 因為這奏疏裡,有些文字,幾乎就是照搬的匈奴老上單於國書中的內容。

 尤其是那一句‘馬力強、吏卒良’,真的是最舒暢的回擊。

 讓天子幾乎猶如飲下了神丹妙藥一般。

 隻覺念頭通達,爽快無比!

 他甚至已經決定,派人去將這奏疏,送去居延,讓人送去給匈奴單於看看。

 叫那個老上的子孫,惶恐、震驚、驚懼、不安!

 讓匈奴人也嘗嘗,何為恐懼?

 好在,他已不是年輕時候的性子了。

 所以勉強還能按捺得下性子,還能繼續看下去。

 然後……

 他就看到了一個名字!

 “衛律!”天子攥著奏疏猛的起身:“好賊子,汝竟敢送上門來了!”

 漢匈百年戰和、往來,有三個大叛徒,讓漢家上下,咬牙切齒,恨不得挫骨揚灰。

 這三人就是中行說、趙信、衛律。

 中行說,教會了匈奴人清點戶口和牲畜,還將中國虛實,如數告之,日夜教唆匈奴單於南侵。

 趙信,教會了匈奴人什麽叫戰略,一招龜縮神功,深深的將戰爭拖延到今天。

 而衛律,則將中國軍事制度和訓練帶到了匈奴,讓匈奴人知道什麽叫‘中國兵法、戰術’。

 而這三個大叛徒裡,只有衛律依然在世。

 “傳朕的詔命!”

 “生得衛律者封侯!”他幾乎是咬著牙齒,吐出了這兩句話。

 他要親眼看著衛律在自己面前千刀萬剮!

 “諾!”早已等候在旁的郭穰立刻領命。

 “再命人去蘭台, 命蘭台製詔,做好犒賞有功將士的準備!”天子拿起剩下的那幾份帛書,其上都是主要有功將士的名字與功勞記述。

 對於獎賞軍功,這位天子,從不拖延。

 因為他深知,這是最好的激勵手段!

 至於張子重、續相如、司馬玄……

 天子卻並未急著立刻下令封賞。

 像這種級別的大將的封賞,歷來都是要班師回朝後,才能結算戰功。

 “再派人去通知在京列侯、兩千石……”天子將諸事吩咐完畢,終於露出了笑容:“以及太孫、皇后……”

 “今夜建章宮中,朕將與群臣,共慶幕南大捷,為前線將士賀之!”

 “諾!”郭穰立刻就恭身領命,趨步而去。

 而幕南的捷報,此時也傳遍了長安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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