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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1102節 脅迫(二)
呼衍冥卻是被張越徹底繞暈了。

 他搞不清楚,這個漢朝將軍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十幾萬萬的賠款,還能有人提供借款?

 章口就來?

 他委實搞不清楚漢朝的邏輯!

 於是,隻好弱弱的問道:“那這第三點是?”

 張越看著他,露出一個無比親切的笑容:“這第三,倒是簡單……”

 “貴主必須答應,自今以後,漢商、漢人及漢家使臣,在西域及其他貴主轄區,無論犯下何等罪行,都不接受匈奴及任何當地律法、習俗與傳統審判!”

 “他們必須交由漢家官吏來審判、判決!”

 “當然,我方將在審判時,邀請貴方人員旁聽,貴方受邀人員有權對審判結果提出異議,且有權要求重審,甚至有權向廷尉提出申訴意見,且廷尉必須答覆!”

 呼衍冥聽著,瞬間感覺自己的智商真的不夠用了。

 漢人、漢商和漢使在西域真的有人敢管嗎?

 自大宛戰爭後,哪個不知漢朝人就是日天日地的存在?

 哪怕是匈奴,若非必要,也不會隨意傷害正常的漢朝商人、使者。

 最多是扣留、軟禁而已。

 真的殺人乃至於虐殺,基本已經沒有人有膽子了。

 畢竟,萬一殺的人裡有什麽背景通天的人物,甚至哪怕只是讓漢朝人知道,拿著這個做借口發動戰爭,誰hold的住?

 尤其是西域各國,現在對漢朝使者和匈奴使者的待遇是同等的,都是祖宗級,都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在呼衍冥看來,如今,這個鷹楊將軍提出的條件,對現在已經衰弱、分裂的虛弱匈奴,甚至是好事。

 原因很簡單——那些漢朝商人和使者,都清楚匈奴人和西域當地的王國,是不敢真的隨意加害他們的。

 所以,他們只要出了玉門關,就舞的飛起。

 而這些人,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更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們害怕的事情。

 若,從此以後,漢朝使者和商人,抓起來以後可以交給漢朝來審判……

 對已然虛弱的匈奴而言,至少可以有一個對外挽尊的說法。

 且,呼衍冥覺得,那些人比起害怕匈奴,顯然更怕漢朝官吏。

 沒辦法,誰叫匈奴人沒有法律,只有規矩呢?

 而漢法嚴密,猶如蛛網,刑律嚴苛,譬如熔岩。

 這樣想著,呼衍冥不由得心動起來。

 覺得這個條件委實不錯,既能甩鍋,還可以減少麻煩,更可以緩和矛盾,真的是棒棒噠!

 只是……

 前面兩條,真的是……

 呼衍冥知道,只要他敢答應,回去等著他的只有死!

 而且很有可能的是——他的主子拿了他的人頭給其他人泄了火後,繼續答應這些條件。

 想到這裡,呼衍冥就不甘心了。

 但他也沒有辦法!

 因,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說服漢朝,達成妥協。

 以給己方爭取喘息之機!

 至少得撐到重新一統匈奴,休養生息,有了實力才有資格推翻這些協議。

 思來想去,呼衍冥只要弱弱的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位漢朝將軍,懇求著道:“將軍足下,貴國不是一直自詡禮儀之邦,以仁義寬厚而享譽天下的嗎?”

 “您的這些條件,如此咄咄逼人,苛刻至斯,小使以為有傷貴國聲譽,有損貴天子聖名啊!”

 “還請將軍三思!”

 張越聽著就笑了。

 在座將校,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到了現在,每一個人都知道,匈奴已經衰弱到,連表面功夫都沒有時間做的地步了。

 想想也是!

 戰爭是世界上資源耗費最快的事情。

 即使漢家體量龐大,亦被去年的大戰,拖的筋疲力盡,國庫空虛。

 匈奴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誠然,匈奴打仗不需要發軍餉,也不需要戰後的撫恤、安置。

 他們的軍隊,除了貴族,剩下的全部是炮灰。

 可是,大軍一動,糧草消耗的速度是平時的數倍甚至十幾倍。

 大軍吃喝拉撒,軍械消耗,都需要資源。

 更不提其還動員了西域各國的仆從軍,於是進一步的加快消耗資源。

 張越做過估算,去年的戰爭,應該差不多將整個西域底蘊都燒幹了。

 如今的匈奴西域部分,恐怕連湊足一次萬人規模的戰爭所需要的糧草都有難度。

 而戰爭說到底,打的就是資源。

 皇帝都不差餓兵,沒有糧草與資源,至少在西域部分,匈奴的戰爭機器將卡殼!

 這也是張越敢獅子大開口的底氣所在。

 所以,他輕笑著看著呼衍冥,搖搖頭道:“吾所言的條件,貴主不可有一字更改!”

 “不然……”他正色的看著對方:“吾自將兵取之!”

 “此勿謂言之不預也!願使者深思!”

 “答應,還是不答應,使者一念可決!”

 “是戰是和,貴主一心可斷!”

 呼衍冥被張越盯得有些心慌、恐懼。

 他知道,若讓這位鷹楊將軍率軍出征的話,恐怕,自己的主子就別妄想回漠北爭霸了。

 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可能有問題。

 雖然,攝政王做過判斷,現在的漢朝,應該也沒有什麽積蓄再支持大規模的戰爭了。

 可問題是——萬一呢?

 萬一漢朝人從褲腰帶裡擠出一點糧食,湊出一支兩三萬騎的軍隊,越過天山,那整個西域就要立刻崩盤。

 屆時,就真的應了這位鷹楊將軍所言的了——吾自取之!

 呼衍冥猛地咽下一口口水,低頭道:“將軍足下,您的意思,小使知道了,不過茲事體大,還請將軍容我請示我主……”

 張越點點頭,道:“給貴主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的今天,若貴主不能答覆,則吾將親自率軍,前往天山以西……”張越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聲道:“親自向貴主要債,屆時,條件就不是這麽輕松了!”

 呼衍冥趕忙道:“小使知道了,小使知道了……”

 在同時,他內心則是一片絕望。

 他知道,這個事情,無論攝政王答應還是不答應,都代表著匈奴霸權與地位的徹底隕落。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答應是飲鴆止渴,拒絕則是當場暴斃。

 “我總算知道了……”

 “漢朝人所謂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意……”

 “匈奴,就是漢人砧板上的魚肉啊……”

 想到這裡,呼衍冥忽然抬起頭,看向張越,長身一拜,道:“將軍足下,有一事,小使要告知將軍……”

 “使者請說……”

 呼衍冥直起身子,咳嗽了一聲,然後道:“將軍可能不知,去歲我軍與貴軍交戰,有烏孫騎兵在我軍序列之中……”

 “其部為烏孫匈奴翕候所轄之萬騎,且是得到了烏孫昆莫準許來援的騎兵……”

 張越聽著,笑容漸漸消失。

 “插刀教居然在西元前也有信徒?”張越內心感慨了一聲,但對烏孫人的舉動並不意外。

 大國爭霸,第三國插刀、渾水摸魚,乃至於煽風點火的事情,歷史上還少嗎?

 都不用看後世,整個春秋戰國史,就是一部列強互相插刀史!

 有一個算一個,都巴不得別人去死,自己獨美。

 尤其是戰國晚期的歷史,更是將這些事情表現的淋漓盡致!

 故而,烏孫人的舉動是符合邏輯的。

 甚至,張越還可以更壞的揣測烏孫人的行為——說不定,將來有一天,這個曾經的準盟友會成為漢家的敵人。

 他們說不定會和匈奴人在西域與漢軍作戰!

 這是地緣政治的必然!

 就像從前漢-烏孫在面對共同的敵人與對手匈奴時,可以當好朋友,可以有友好關系一樣。

 一旦,漢家經略西域,漢烏關系的未來就必然走向不確定與未知。

 當然……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呼衍冥。

 他知道,這個匈奴人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事情,就是為了惡心和離間漢烏關系的。

 論插刀隊友,匈奴人也不差!

 死隊友不死貧道嘛,張越可以理解。

 張越怎麽可能上當!?

 烏孫,現在還是有用的。

 而且,如今,漢家連匈奴都沒有搞垮,在事實上並沒有能力和條件干涉、乾預乃至於攻打烏孫。

 所以,對於呼衍冥說的話,張越選擇了左耳進右耳出。

 他甚至都不會和天子提起這個事情,只會將此事記錄在繁瑣的報告文書裡,並將其塞到一個角落中。

 當然,現在不提,不代表將來不能拿這個做文章!

 襄公複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若烏孫人將來不識趣,待匈奴崩毀,這個事情就是他們亡國之兆!

 “使者……”張越面無表情的道:“您所說的事情,本將軍自會去調查……”

 匈奴人想惡心他?

 張越自不會白白被人惡心,於是故意挖了坑,給他一些希望。

 “若調查清楚,本將軍自會遣使往烏孫問罪!”

 呼衍冥聽著心裡大喜不已!

 若可以挑撥漢與烏孫開戰,對匈奴來說,無疑是大喜。

 既可以免費得一個盟友,又能減輕自身許多壓力。

 真的是天神護佑,祖先有靈!

 卻是不知,張越也在打著歪主意,也在計劃著想個法子激化烏孫與匈奴的矛盾。

 最好讓他們打起來!

 即使不能,也要加深這兩國的矛盾!

 ………………………………

 長安的早春,寒風依舊。

 不過,春意卻已經漸漸顯露。

 丞相劉屈氂透過車窗,看著宮牆下已經萌發出嫩芽的小草,莫名的有些想笑。

 “丞相……”貳師將軍李廣利的馬車,停到劉屈氂的車旁,掀開車簾,李廣利拱手一笑道:“丞相也是奉詔而來?”

 “嗯……”劉屈氂點點頭,道:“鷹楊將軍自居延傳信,言及匈奴內訌之事,陛下已召在朝兩千石以上議事……”

 李廣利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歎息,一絲懊悔,一絲無奈。

 若早知道,匈奴人單於會死,而且其死以後匈奴內部矛盾會激化到這個地步。

 他去年又是何苦來哉?

 那些心思、盤算、計謀又是何苦來哉?

 明明可以躺贏,他卻選了最難最苦同時也最不好走的道路。

 結果還搞砸了!

 若他去年,沒有強行推動戰爭,沒有起那麽多花花腸子,沒有那樣攀比。

 如今,他已經可以笑著坐看瘋狗互撕。

 然後,躺著就可以收獲一切榮譽。

 甚至可以拿到滅匈奴,至少也是臣匈奴之功!

 如今……

 一切的心思,一切的計算,一切的謀劃,都像一個笑話!

 他這個貳師將軍更是如同笑柄!

 但這還是最好的結局了。

 至少,他現在依然是貳師將軍,他的姻親依然是丞相,他的部將與嫡系依然控制著無數官署。

 只是沒有了兵權,也沒有了繼續向上的空間,只能坐吃山空。

 “張鷹揚真是好運氣啊……”劉屈氂卻是忍不住的有了些嫉妒心:“自今以後,天下事悉決於鷹揚也!”

 “丞相……慎言……”李廣利趕忙圈住劉屈氂的大嘴巴繼續說下去——哪怕現在這裡並沒有外人,但萬一傳出去的話,恐怕就是一場軒然大波。

 更可能會成為他人用來攻擊那位張鷹揚的武器!

 若在以前,李廣利自不在乎這些,但現在,他知道,自己是決不能輕易被卷入這些紛爭裡的。

 因,他現在的力量,每消耗一點就會少一點。

 而且,開罪張鷹揚,幾乎是自尋死路!

 劉屈氂卻是有些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雖然沒有再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已經將他出賣!

 過去的整個冬天,對劉屈氂來說,都如同一場折磨。

 他這個丞相的權力,在這個冬天裡,肉眼可見的迅速減少。

 到的現在,甚至已經喪失了對其他九卿的有效管控。

 丞相府的命令, 除非有得到天子的加持或者得到九卿本人的點頭,不然其他有司就將之當成廢紙一樣。

 連宗正卿都敢不給他眼神,都敢在他面前陰陽怪氣了。

 更不提新豐與太子據在徐州的事情了。

 現在,這兩邊做任何事情,都不來丞相府報備了。

 而是自行其是,或者自己去找相關人員解決。

 他這個丞相越發的變成泥塑一樣的符號。

 這讓劉屈氂難免心裡不平衡,於是隻好碎碎念的發泄發泄。

 李廣利看著,微微搖了搖頭,隻好道:“丞相,不如我等先行入宮去向陛下問安?”

 劉屈氂點點頭道:“也好!”

 於是,兩人的馬車緩緩啟動,駛入宮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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