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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1058節 羌人的抉擇(二)
牢姐羌的巫女,將其營地扎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之後。

 數百名牢姐羌的武士,將之牢牢保護起來。

 在這山丘周圍,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牢姐羌的部落。

 舍羊在一位平素交好的牢姐羌豪酋的引領下,經過數次搜身檢查,才得以進入這個營地之內。

 這個營地與其他羌人營地,沒有太多差別。

 羊皮縫製的穹廬,用木頭搭起來,矗立在營中。

 營地內,拿著武器的武士,虎視眈眈的用著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舍羊的身形。

 舍羊無視了這些人,跟著前方的朋友,走入一間穹廬內。

 一入穹廬,一股濃鬱的動物油脂燃燒氣味便撲鼻而來。

 在穹廬的中間,一個乾乾瘦瘦的老女人,坐在那裡,似乎在閉目養神。

 只是她的外形,實在有些恐怖!

 一張爬滿了皺紋的臉上,長著好幾個乾癟癟的肉瘤子,看上去仿佛怪物一樣,更讓人難忘的,還是她的臉中間鼻孔處,空無一物——這是所有牢姐羌的巫女的特征,每一位牢姐羌的巫女,都會為了更接近他們所崇拜的母神,而選擇主動劓刑,將鼻子割掉!

 那老女人微微睜開眼睛,問道:“虎崽子,為何來到了偉大母神的領地?”

 舍羊上前一步,低頭行禮道:“我是為猛虎所指引而來的!”

 “就像當初的祖神與母神,在猛虎指引下,逃脫追兵的追殺……”

 “哼!”巫女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別說這些有的沒的!”

 “母神教導我們,不要相信男人!”

 在牢姐羌的神話中,當初歷經千辛萬苦,從中原逃來的無戈爰劍,在羌地站穩腳跟後,登上首領之位的無戈爰劍,喜新厭舊,為封養羌和先零羌的女人所迷惑,居然做出了拋棄母神的行為!

 母神傷心之余,便率眾出走,建立了牢姐羌的山寨。

 自那以後直到如今,牢姐羌在無數歲月裡,都是母系為主。

 男人,在牢姐羌中,只有兩個作用——配種和乾活。

 更不提,所有羌人豪酋都知道,對羌人來說,彼此最好的關系便是沒關系!

 因為,一旦搭上關系,無論好壞,最終的結果都很可能是一場大戰!

 舍羊聽著,也沒有半分意見,因為這是無數年來,所有羌人的共識——聯盟?聯你妹啊!不同種的羌人之間,存在著比高山還厚的壁壘。

 像牢姐羌與先零羌,除了都叫羌人外,文化、信仰、習俗和結構完全是兩碼事。

 一般情況下,在野外一個牢姐羌和一個封養羌碰了面,肯定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死我活的局面。

 也就只有在如今這樣的特殊情況下,才能勉強在一個天空下呼吸同一種空氣。

 所以,他也很直接的起身,笑道:“還是巫女爽快,那我就長話短說……”

 “我此來,代表偉大的猛虎之子……”舍羊直起腰杆,嚴肅無比,一臉神聖的道:“向偉大的母神後裔,傳遞一個情報……”

 “說!”巫女抬起頭來,看著舍羊。

 “漢朝皇帝,在兩個多月前,曾經給漢朝的貳師將軍下過一個命令……”舍羊緩緩的說著,將他所知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巫女和帳中所有的牢姐羌的薩滿祭司及豪酋們聽完,所有人立刻交頭接耳起來。

 漫長的攻城,讓幾乎所有羌人部族都疲憊不堪,而且損失慘重。

 僅僅是牢姐羌,便有數千人死在了令居塞的高牆之下。

 此外,糧食的匱乏,也讓他們焦頭爛額。

 錯非無路可退,牢姐羌早已經撤兵了!

 大多數羌人也早就跑的乾乾淨淨了。

 羌人歷史上還從未打過這樣堅固、堅韌的城市,面對令居的要塞,他們有種無能為力,甚至絕望的感覺。

 現在,舍羊帶來的這個消息,讓他們為之一震!

 “漢人果真有這樣的命令?”巫女不相信的問道。

 “果真!”舍羊低頭道:“只是不知道,令居的漢人會不會認帳……”

 他這句話一出,牢姐羌的豪酋們頓時就又開始急了起來。

 舍羊連忙安撫他們,道:“諸位不要著急,我已經派了幾個無戈,帶了幾隻火奴去令居……”

 “再過一兩個時辰,差不多就可以知道漢人的態度了!”

 ………………………………………………

 令居塞。

 不算高大的城牆之下,橫屍遍野。

 群山之中的烏鴉,嘩啦啦的從天而降,落在這片戰場上,很快就為了腐肉和碎屑爭鬥起來。

 地面上,隨處可見殘破的木盾與破碎的甲片,還有大量深深的扎進土壤之中的箭矢。

 遠遠的,還能看到,十幾座月氏人用木頭搭建起來攻城用的盾車散落在地上。

 巨大的弩箭,直接貫穿了這些盾車脆弱的前緣木體結構,強大的動能將它們撕碎後,去勢不減,直接貫穿了幾個推著盾車前進的月氏人。

 更遠處,依稀能見到散落在原野上的大纛與旌旗。

 幾匹受傷未死的戰馬,橫臥在一個低窪地裡,垂死掙扎著。

 幾個羌人,哆哆嗦嗦的走在這個戰場中。

 他們看著眼前的世界,眼中滿滿的都是驚恐與震怖。

 一個月的攻城,讓這些人第一次領略到了什麽叫現代化的戰爭?何為漢人的戰爭?

 每一個人的眼眸中,都忍不住的回憶起這些日子來的所見所聞。

 令居城頭,漢人的弓弩手,一排排的蹲下,在指揮官的指揮下,他們不斷的射擊著。

 密集的箭雨一波接一波,不斷襲來,不斷有倒霉的人被箭矢命中,哀嚎著栽倒、哭泣。

 但這些人是幸運的。

 最悲慘的人,當屬那些推著功臣器械的人。

 在令居城頭,像魔鬼一樣的城頭上,漢人的重型弩車,一台台的擺開。

 數十人將絞盤拉開,然後將一根根長達數尺,重達數斤的重箭安裝道弩車上,然後在軍官的指揮下,四重絞索完全來開,巨大的弓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然後,砰!

 巨大的絞盤松開,強大的動能瞬間釋放,重箭呼嘯著飛出城頭,將一排排的人串起來,將一個個羌人、月氏人貫穿。

 而它們重點的打擊對象,就是那些推著盾車、衝車,抬著木梯、舉著盾牌的人群。

 這些人群目標大,易命中,而且威脅性很高!

 漢人的重弩就專門盯著這些人群攻擊。

 進攻的部隊,好不容易冒著箭雨,躲過了重弩的襲擊,走到令居城塞下。

 他們用屍體和沙土、木頭,填平了令居的護城河,然後歡呼著、嚎叫著湧向城牆。

 他們以為他們將獲得勝利,至少可以爬上城頭。

 但其實,真正的煉獄才剛剛開始。

 城頭上,滾燙的熱油,雨點般的潑下來。

 像螞蟻一樣,靠著各種工具甚至借著雙手,向上攀爬的人群,立刻慘叫著連片掉下去。

 而在高溫的熱油之間,還有著一塊塊石頭,從上砸下來。

 接著,便是一根根圓滾滾的檑木。

 第一批攻城部隊,瞬間死傷殆盡。

 但災難遠遠沒有結束!

 幾乎是在檑木落下的同時,漢人的城頭上,數千名弓手走到了城頭前,他們拿著精良的弓箭,一個個的瞄準著自己的敵人,逐一點射。

 哪怕是這樣,也依然有人,躲過了這重重災難,爬到了城頭。

 但迎接他的不是勝利,而是一柄柄鋒利的環首刀…………………………

 最後的最後,攻城部隊再難為繼,隻好互相打著滾,在漢人的箭雨歡送下,連滾帶爬的撤回去,留下滿地屍骸。

 曾有月氏貴族私下估算過,聯軍每死一百個人,漢人那邊可能才死三五個。

 只是想到這裡,這些羌人眼裡的恐懼就更高了。

 但他們卻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因為這是唯一的生機了。

 那魔鬼一樣的城市,是他們最後的指望!

 不然,他們就會餓死、凍死在這原野上。

 屍體成為烏鴉、禿鷲的食物,甚至變成同伴胃裡的殘渣!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結局!

 最糟糕的結局是從這原野退回西海高原,在茫茫的凍土之上,去搶奪子孫的食物,從那些留守山寨的孩子和女人嘴裡搶東西吃!

 所以,他們隻好互相打氣、鼓舞著,一步步的接近那恐怖的令居塞。

 隨著他們的前進,令居塞上的士兵,自然立刻發現了他們。

 “校尉,有幾個羌人鬼鬼祟祟的在向我們過來……”馬上有人向著值班的軍官請示:“要不要射死他們?”

 值班的軍官探出頭去,觀察了一會,搖搖頭道:“先等等,看看他們想幹什麽?”

 於是,在守軍的注視下,這些人一步步接近,抵達了令居塞下。

 “爾等賤婢,意欲何為?”值班軍官大聲喊話,同時他握住了自己腰間的佩劍,隨時準備下令攻擊。

 他喊話的用語,自是純正無比的大漢官話,連一點河西口音都沒有的那種,哪怕是在長安也算的上標準!

 至於城下那幾個鬼鬼祟祟的羌人能不能聽懂?

 與他何乾呢?

 對他來說,之所以放這幾個人接近,純粹只是無聊和逗趣。

 喊話警告,則是出於受過的教育與心底的良知了。

 孔子說過: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但同時,孔子他老人家也說過:夷狄之有君,不若之諸夏之亡也。

 當代的三觀,更是所有夷狄,皆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所以,若他們不懂官話,那就沒有任何搶救的必要性了——一個連雅語都聽不懂的渣渣,必是心不向漢室,沒有中國的禽獸!

 況且兩軍交戰,不需要仁慈這種東西。

 好在,這些羌人裡,還真有人聽懂了。

 只見一個男子,高聲答道:“中國君子,中國君子,請聽奴婢一言啊,請聽奴婢一言啊!”

 他高高舉起手裡的一個物件,跪下來磕頭說道:“奴婢聞中國天子有詔,能斬反漢之人者,無論羌胡、月氏皆有賞!”

 “奴婢心慕中國已久,特斬反漢賤種來獻,望君子開恩!開恩!”

 校尉聽著,瞪大了眼睛,根本沒有料到這個結果。

 他看了看左右,問道:“諸君怎麽看?”

 左右互相看了看,都感到有些頭疼起來。

 一個隊率道:“校尉,天子詔書,你我皆知……”

 一個司馬道:“可是貳師將軍曾有嚴令……”

 “貳師將軍從未下過不許受降的命令啊……”另一個司馬嘟囔著嘴說道:“況且,我等乃是隴西郡兵,不歸貳師統帥……”

 “天子詔命,你我豈敢違抗?”

 這些人吵來吵去,也沒有個統一的說法。

 校尉不由得更頭疼了,隻好道:“爾等先看著這些人,我去請示上官!”

 於是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城頭,來到了城頭下臨時搭建起來的軍營,找到了正在準備物資的護羌校尉兼令居令范明友稟報道:“范將軍,城下有羌胡持人頭來獻,末將如何是處?”

 范明友一聽,頓時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等待多時的破局時刻終於來臨了,他立刻道:“陛下早有詔書,其既是奉詔來獻,自當接納!”

 “末將曉得了!”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封閉的令居城門打開,一隊騎兵出城,來到了那幾個羌人面前。

 這幾個羌人馬上趴在地上,將自己手裡提著的首級高高舉起,為首之人,更是將一份羊皮捧在手上,磕著頭拜道:“奴婢等奉詔來獻,願天兵笑納!”

 騎兵中的軍官跳下馬來,檢查了一下他們帶來的首級,確認都是剛死不久,而非在戰場上撿到的死屍,立刻嘖嘖稱奇起來,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但,軍人的天職讓他們很好的收納起了好奇心,沒有多問,就押著這些人入城。

 半個時辰後,這些羌人,背著兩大袋粟米以及一袋鹽和十來斤的鐵器,戰戰兢兢的從令居城門出來,然後消失在原野中。

 兩個時辰後,這幾個人就被帶到了舍羊面前,一起出現的還有他們帶回來的粟米、鹽鐵和布帛。

 看著眼前黃橙橙的粟米與白花花的食鹽。

 舍羊忽然淚流滿面。

 而在場的其他人更是哭了出來!

 他們蹲在地上, 抱頭痛哭!

 早知道是這個樣子,何必受這個罪?

 早知道,其他羌人和月氏人的首級能換糧食甚至鹽鐵、布帛、官爵,他們又何必冒險?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舍羊站起來,斬釘截鐵的下令:“傳我命令,擂鼓點兵!”

 他眼露凶光,如同一頭惡狼一樣,綠著眼睛,看向了其他地方,特別是封養羌和月氏人的營地。

 “火奴!”

 “這些賤種!”

 “是時候和他們算帳了!”

 其他豪酋,紛紛抬起頭來,仰天長嘯:“猛虎之神在上,我們會撕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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