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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366節 1張白紙出南陵(三)
按照西京雜記記載,長安人丁緩,技巧無雙,其作‘七輪扇’,連七輪皆徑丈相連續,據說一扇扇出,滿室寒顫。

 在漢季廣受公卿好評,紛紛安裝此物,以消暑去熱。

 從西京雜記的描述來看,毋庸置疑這是一種以人力或者水力為動力的原始機械風扇。

 後來,這個丁緩又發明了被褥香爐。

 這種香爐是人類第一次利用回轉運動原理製造出來的自動機械,據說能自動回轉運動,與近代發明的陀螺儀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

 張越一直以為此人應該是西漢中晚期的人物,至少應該要到宣帝以後才會出現。

 哪知他如今就已經出生,並且還有了名氣,製造出了他的成名作——七輪扇。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西京雜記是兩晉時期成書的段子合集。

 各種野史、段子橫飛。

 其史料嚴肅性,遠遠不如史記、漢書。

 所以,出現偏差或者其他問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此外,漢人有習俗,技巧之事,父子、師徒相授,為了保持名聲,基本都會沿用先父或者先師的大名。

 譬如大名鼎鼎的醫扁鵲從春秋活躍到戰國甚至漢室。

 最後的醫扁鵲淳於意,逝世於先帝年間。

 其他各行各業也都有類似的存在。

 現在,長安城外不就依舊有著號為‘東陵候’的種瓜人?

 是故,也很有可能,丁緩的子孫或者弟子,在其死後,依舊打著他的名號做事。

 這麽一想,張越也就釋然了。

 但對於丁緩,他卻是求賢若渴,錯非現在時局有點不對,他已恨不得立刻上門去三顧茅廬,請起出山。

 所以在問清了丁緩的住處後,張越就將之記在了心裡。

 “長安嵩街南閭嗎?”

 “吾必將之招入麾下!”

 這樣的一個技術大能,在張越手裡能發揮的作用,已經不下於核彈了!

 張越腦子裡,記得無數在目前技術條件下可以實現的後世機械。

 譬如說腳踏式棉紡織機——那種他小時候曾見到曾祖母和曾外祖母用來紡紗織布的土機器,構造很簡單,使用也很方便。

 比起如今的紡織機械,其效率是十倍、百倍!

 現在,漢室的織布機器從紡紗到成布,需要無數工時。

 普通織工,十六天才能織布一匹(九章算術記載),精細花布的需要用時九十天!

 而漢季的布匹標準為長八尺寬兩尺五寸,重量不得少於二十漢兩。

 而張越記憶裡的那種老式土織機,在曾祖母和曾外祖母手裡,貌似五六天就能織成一匹這樣的布,這還是兩位長輩沒有將精力完全放到織布上的緣故。

 若能在此世複原那種土織機……

 小康社會的初級階段不就指日可待了?

 此外,後世農村裡,還有一種脫粒的腳踏式機械和一種名曰‘扇車’的揚塵木器。

 張越靠著瑾瑜木,幾乎可以將這些器械的內外結構和構造全部回溯出來。

 只是不會製造,徒之奈何。

 本來,他是想著等少府的工坊搬到新豐後,去那個工坊裡找人來實現這些東西。

 現在看來,若能得丁緩就不必這麽麻煩了。

 想著這個事情,張越就高興的連走路都帶著微微的雀躍之情。

 嫂嫂見了,也很好奇,便問道:“叔叔有喜事?”

 “然!”張越聞聲,走上前去,拜道:“吾家馬上便要有喜事了!”

 無論是馬上要出現的紙張,還是幾乎可以唾手而得的丁緩。

 對於他和張家來說,都是大大的喜事。

 嫂嫂聽了,非常高興,雙手合十,面朝張氏祖墳所在,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然後便對張越道:“叔叔,今年八月祭祖,當要敬獻三牲,感念祖宗庇佑、賜福!”

 張越點點頭,笑道:“一切都依嫂嫂!”

 ……………………………………

 當夜張家莊園通宵不休。

 十幾個工人在田、李兄弟的指揮和協同下,將數個木桶裡的竹漿來回搗爛,一次又一次,直至竹漿細膩,用手觸之有順滑之感。

 然後,眾人便按照張越的交代,將兩盤早就準備好的,用獼猴桃的樹乾與莖葉榨出的樹汁倒入各個木桶內,均勻攪拌。

 如此,一直忙碌到天明,終於將竹漿製備成張越希望看到的模樣——很軟很軟,幾乎就和麵團沒有差別,用手一捏,甚至能和泥巴一樣可以塑形。

 至此,這竹漿算是可以用來造紙了。

 張越於是讓人在莊園的水渠前,用石頭磊出一個大約長十步寬兩步高三尺的水槽。

 從水渠內引水入漕,然後緩慢的將製備好的竹漿傾倒到水槽之中,然後與水渠之中的清水混合在一起,流入水槽下方的一個小池子裡。

 張越親自下場,拿起一根棍子,在水池之中輕輕均勻攪拌,使得水與竹漿充分混合,使之變成類似漿糊的液體。

 同時,他拿起一個從嫂嫂的蠶室裡取來的一個用來養蠶的竹簾,放入水池之中,同時手裡的攪拌動作依舊保持。

 這樣,竹纖維便緩緩的落到竹簾上。

 張越立刻吩咐田禾:“馬上取出竹簾!”

 後者聞言立刻動手,將竹簾從漿糊裡提出來。

 於是,在晨曦的陽光中,西元前的第一張可以用於書寫的白紙,燁燁生輝,透著誘人的美麗光澤。

 張越抬頭一看,有些癡癡的神往。

 紙!

 人類文明最重要的載體!

 有了它,知識從此就不會被少數人壟斷!

 有了它,門閥政治,就將消弭於無形!

 有了它,寒門士子就有了出頭之日!

 它是文明的利劍,所過之處,所向睥睨!

 歷史上,當紙與印刷術在歐陸普及,黑暗的中世紀旋即在文藝複興運動中宣告終結。

 而在它的起源地。

 唐宋文明,光耀地球,閃爍萬古。

 若無蒙元、滿清,後世之地球,誰主天下,尚未兩知。

 看著它,張越深深吸了口氣,旋即做出了決定——一定要上書天子,立法禁止造紙技術和相關知識外流!

 要像防止茶種和蠶種外流一樣,堅決杜絕任何可能使之流傳出去的途徑。

 歷史上,古代中國對茶種與蠶種的保護,異常成功。

 要不是滿清無能,後世地球的茶葉與絲綢業,恐怕依舊會是中國在主宰!

 當然,現在這‘紙’還未完全製造成功。

 它還需要壓合與烘乾這兩個工序。

 但,剩下的兩個工序,已經簡單到是個傻瓜都能做成的地步了。

 這一天,張家莊園上下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

 一個個竹簾上,鋪滿了濕漉漉的紙張,然後被人一層層疊起來,再用石頭壓到其上面,榨出水分。

 借著,它們又被一張張仔細的分開,掛到木杆與竹竿上,向上平躺,接受陽光的烘乾。

 天公很作美,今日陽光明媚,連烏雲都沒有幾塊。

 所以,等到下午的時候,一張張雪白如玉,看上去漂亮極了的白紙就出現在張越眼前。

 撫摸著它們光滑細膩的身體,整個張家莊園上下,都充斥著濃鬱的喜慶與神秘氣氛。

 特別是那些參與造紙的工人們,看向張越的眼神完全變了。

 “這是神鬼之術!”有工人看著那些被一張張的疊起來的白紙,那些紙張細膩而有彈性,摸著如摸絲綢。

 而在一日之前,它們卻還只是一個個散發著惡臭的竹筒。

 但在現在,它們卻成為了一張張光滑如玉,在陽光下燁燁生輝的寶物!

 在這些工人眼裡,這就是化腐朽為神奇的法術了!

 “主公神武!”在見到自己的勞動傑作後,工人們全部看向張越,眼中滿是敬畏和崇拜,紛紛頓首拜道:“主公神武!”

 在他們的理解之中,大約也就只有傳說的仙神之流,能有這麽點石成金的能力了。

 張越見著,卻是擺擺手道:“此非神鬼之力,乃人力也!”

 但他的解釋,顯然沒有被任何人接受。

 相反,所有人,包括田李兄弟,都像看神仙一樣看著張越。

 當年,樂成欒大,自吹自擂,說什麽‘河決可塞,黃金可以練成,不死藥可得’。

 靠著一兩個拙劣的戲法,就招搖過市,無數人敬若神明。

 甚至連當今也深信不疑,以為是仙人門徒——盡管他們實際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奇異之處,他們所謂的煉金,也不過是煉造偽金(後世高中課本上就有這種偽金的製造技術,就是用爐甘石、赤銅與木炭混合,提煉而成的一種外觀類似黃金的合金)。

 而然這種偽金提煉技術早就爛大街了。

 稍微有些名氣的方士都懂。

 但現在張越卻展現了真正神乎其神的技術。

 將無用的竹筒,變成了可能價值連城的寶紙。

 紙在如今其實並不稀奇。

 哪怕是這些過去曾是奴婢的可憐人也接觸過。

 在漢季由於絲帛業的發展,使得會有很多絲絮遺留在各種地方,經過烘乾後就變成了所謂的‘赫蒂’,俗稱為紙。

 不過,人們將這種紙是拿來用來包裹某些粉塵的包裝紙使用的。

 當然也有人將之製成了最初的手紙,用來擦鼻涕。

 這些所謂的紙大多很不完整,而且,性能很差,造價又昂貴,所以沒有人去刻意的製造和收集。

 它們基本屬於紡織業的意外產物。

 而現在,張越製造的這種紙。

 卻與從前的紙,形成了鮮明的區別!

 在這種嶄新的紙張面前,從前的紙,完全可以丟進垃圾桶裡了。

 而且……

 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紙的價值——它會很貴!

 在漢季,所有能製造財富的人,都備受尊崇。

 譬如漢室婦女的地位,就是因為她們在家庭經濟內部,充當了頂梁柱的作用——若無婦女養蠶織布、養雞養豬,這個天下的自耕農階級早就破產、消亡了。

 而他們參與了這樣的寶物的製造工序。

 換言之,他們的命運,從今天開始將大不同!

 這令他們更加感激和感念張越。

 而這種能化腐朽為神奇, 點石成金的能力,更是令人在崇拜之余,心生畏懼。

 在他們的眼中,張越已經和鬼神無異了。

 ………………………………

 張越卻是沒有再多做解釋。

 相反,他將所有曬乾的紙張收集起來,然後裁剪成一張張大約一尺長,五寸寬的紙張。

 最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差不多上千張白紙。

 從其中挑選一百張品相最好的,張越將它們用絲綢包裹起來,然後就帶上這些紙張,辭別嫂嫂,帶著柔娘返回長安。

 此去長安……

 張越輕輕掐指一算,就已經知道了。

 現在歲在已醜,七月流火,正是裝X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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